罗小凤点了点头,“对,钥匙房客也有一把,钟丹出事后,钥匙还在葛建亮那里,一直没有还。发生了这事,我们都觉得很难过,我也不便提要回钥匙这样的小事。”
小鲁看着迟子鸣说:“你怀疑钟丹的尸体是葛建亮搬走的,现场也是他清理的?”
“唔,这是我的直觉,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性是葛建亮。令我有这种直觉的是因为他的失踪,还有他全身的泥灰。我想,我当时来这房间找他的时候,他可能就躲在这里,当我一离开,他就开始行动了,而罗小凤昨天也睡在了家里没待在旅馆,所以,这里没有一个人,就没有人发现他搬尸体了。但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把老婆的尸体抬走,把现场的血迹也全部都给抹去了。”
“他老婆的死,会不会跟他有关系呢,还有夏逸民的死?”
“你怀疑他老婆是他害死的?但是,他为什么要害死夏逸民,他们之间并不认识,从技术上,我不知道,我不是警察,但从感情上,我觉得葛建亮不会杀死他老婆,有些感情是装不出来的。特别是在她死后,他浑身上下都有一种悲伤欲绝又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的颓废与孤独。”
小鲁拍了拍迟子鸣的肩膀,“能告诉我你的职业吗?还有,为什么大冬天地来这个海边小村庄?”
迟子鸣低下了头,“我是写悬疑小说的,来这里是为了寻找灵感,其他无可奉告。”
小鲁点了点头,然后转向了小凤,“带我们去鸟坡吧。”然后他吩咐随同来的另两个同事,“你们暂时看着葛建亮的尸体,不要让人碰,你们也暂时不要碰他。我们几个先去鸟坡看看。”
而此时的罗伊芙站在躺着葛建亮尸体的房间外面,瑟瑟发抖,这是她又一次感觉到死亡离她这么近,而对于葛建亮身上的亡魂花她感到异常地熟悉,她总觉得像在哪里见过,不是在海边,而是在另外的地方。她突然想再一次看看这种花,或者,可以帮助她想起来,但是,她又想起了小凤姐姐的告诫:你先在门外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我们先去那个房间。
恐惧感与好奇心在她的内心激烈地斗争着,这是一种无形的折磨,一秒仿佛有一个小时那么漫长。她终于按捺不住,缓缓地推开门把,只见亡魂花开始出现极盛而衰的现象,葛建亮的血都被它们吸光了,像是主食已干竭而死,它们再也找不到食物了。
而罗伊芙一进这个房间,就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直盯着她,那种眼神带着凶狠、贪婪、邪恶与残忍,仿佛一下子就能把她吞噬。
她后退了一步,全身的神经都极度地紧绷着,恍惚间感觉到有一个声音在呼喊,那种声音很细微,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开始她没听清楚,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但她终于听明白那声音在说什么,她全身都僵住了,动都无法动弹,像是被人给点了穴,“姐姐,快离开这里——姐姐,离开这里——”
小杰?难道是小杰?她喃喃自语,小杰,你在哪里?这时,却突然感觉背后有风,她猛地回头,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而那声音依旧在不停地响着,“姐姐,快逃,快逃啊——”此时,她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并发出蛇信般“咝咝”的声音。再次回头,却见亡魂花的枝藤不知几时长得这么快了,要够到她的身上。那本来开始颓败的花朵像是闻到了食物的味道,精神昂扬,张牙舞爪,作着最后拼命的一搏。是的,只要能捕猎罗伊芙,它们又有美食了。
罗伊芙努力令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亡魂花快要够到她的脸了,此时,她猛地转身冲过去拉开门,像蛇一样缠过去的亡魂花扑了个空。罗伊芙疯狂地跑了出来,却一头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刚好是那两个要守在这里的警察。
她一阵脱虚,快要晕过去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那花,那花——”
“那花怎么了?好像没什么啊?”
罗伊芙挣扎着站好身,朝那个房间看去,却见葛建亮像一副久历千年的木乃伊般瘫在那里,而他身上的亡魂花就像烧过的纸片一样,轻飘,枯萎,随即,化成了粉末。
亡魂花,原来也会死亡。
一路上,估计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一个疑问,那就是:为什么葛建亮会这么做。
罗小凤对鸟坡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不知道具体怎么走了,罗跛子不知又从哪里冒了出来,路是罗跛子带的。翻了几个坡,他指了指一个方向,“就在那里。”但是,远远地看上去,却没有看见一只鸟。
罗跛子边走边解释道:“很久以前这里有大批的鸟,麻雀、喜鹊、黄鹂、啄木鸟、海鸥等,候鸟,留鸟,过境鸟都有。有段时间,村里有一批人闲着无事,爱上了猎鸟,一时间,那些鸟被杀的杀,逃的逃,影都见不着了。后来村里发了文件,禁止猎鸟后,这里又慢慢恢复了以前的生机,鸟们也喜欢待在这里。只是三个月前的某一天,不知从哪里飞来了大群凶狠的食尸鹫,经常神出鬼没地捕猎它们为食,所以,那些小鸟被吃的被吃,逃的逃,这里就变得很冷清了。但是,那些鹫好像生活在密洞里,平时谁都找不到它们,人们也不敢碰它们。不过,目前为止,它们也没有伤害到人类,人们对它们也便无恶意,好像夜深的时候,它们才出来觅食,所以见着它们的人很少,基本上它们也被人给遗忘了。”
小鲁问:“那么,大伯,这几天你有没有看到它们?”
罗跛子想了想,“前几天晚上吧,我半夜睡不着,起来熬粥,发现柴火没有了,就去院子里拿,当时,我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像幽灵一样从我的头顶上掠过,真吓了一跳,抬头才发现是一只食尸鹫。”
“前几天晚上?你记得具体的日子吗?”
“记得啊,就小旅馆里的第一个客人出事的那天,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噢?”小鲁与小赵对视了一下。
“大概是几点你记得不?”
罗跛子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记得那天我是睡了一觉,然后醒来就睡不着了,应该是半夜了,当时没看时间,把粥烧热之后,看天还是非常黑,又回床上睡觉了。”
小鲁点了点头,边聊着他们已到了“鸟坡”。所谓的鸟坡其实是一个小山坳,有着很多棵高大古老的榕树与松树,四季常青,这么冷的冬天不落叶,确实是个容鸟儿栖身的好地方。
罗跛子指了指附近的大概一百多米远的一个山,“那个就是幻崖,所以,这里跟幻崖还是挨得比较近的。”
小鲁吩咐大家说:“既然葛建亮死前提了鸟坡两字,那么一定会有什么线索在这里,大家一起找找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东西。”于是各人就开始寻找。
罗小凤先是在草丛里找到了一条手链,“这条应该是钟丹的,当时她进来登记住房写字的时候,我被她手上的这种玛瑙链子吸引了,我说这链子真好看,她说是他先生在云南旅游时给她买的。”
小鲁沉思了下,“如果没猜错的话,钟丹的尸体可能就埋在附近。”
小赵在一棵榕树下蹲了下来,仔细察看着那上面的泥土,并用手指捏了下,“这里的泥土应该是刚被松动过,跟别的地方不一样,我们在这里挖挖看。”
“好。”俩人便动起了铲子。
而此时,罗小凤环视着周围,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萦绕在她心头,这里的一草一木,曾经是那样地熟悉。记得小时候,她曾经同伙伴们捣鸟窝,捡鸟蛋,那些鸟妈妈们一定是恨死他们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笑了。但是,她总感觉这里跟以前不一样,具体区别在哪里,她又说不上来。她看了罗跛子一眼,只见他愣不吭声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叼着烟嘴,仿佛在回忆什么,一整天,他的话出奇地少,除了刚才说了几句,这并不像他平时的风格,而且,经常神出鬼没,但现在,她又不便问他。
头顶上的太阳直直地从树缝里投下来,刚好照到她的眼睛上,她不得不眯起眼来,将目光投向天空,天空很蓝,很晴朗,前段时间总是下雨,现在,又总是这么睛。这样的天气,这鸟坡,她猛然想起,堂弟罗小杰就是在这里失踪的,这是大人们坚决不让他们来这里的缘故。
她还记得罗小杰在失踪前几天对她神秘地说:“姐姐,我在鸟坡上找到了一个很好玩的地方,你要不要玩?我带你过去。”当时小凤正在忙着期末考试,头都没抬一个,“要玩你自个儿去玩,我没空陪你。”
罗小杰不是说这里有个好玩的地方?她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幻崖,幻崖看起来像是坠入了云里雾里,被云朵环绕着,模糊一片。难道他所说的好玩的地方就是幻崖?不,应该不会,幻崖罗小杰是不敢去的,有一次罗伊芙看他调皮,就搬出幻崖这个名字,他吓得就乖多了。
那么,他所说的好玩的地方会在哪里,现在还存在吗?小凤脑中突然电光火石般地一闪,难道他的失踪跟这个“好玩的地方”有关?我去周边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走着走着,小凤的双脚突然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她差点叫出来。
那是一个脑袋,一个小小的脑袋,被她踩得歪到一边,不过是一只鸟,一只死鸟,干瘪瘪的死鸟,但是,却够小凤心惊胆战了,因为它的眼睛是睁着的,小小的眼珠那么黑,那么圆,那么清澈而突兀,却带着深深的恐惧,像任何一个死不瞑目的人。令小凤莫名就想起了夏逸民与钟丹,同样是圆睁着眼,但是,所不同的是,他们的眼睛被硬生生地挖了出来。一想到这里,小凤感觉有一股冷飕飕的寒流自上而下灌入体内,仿佛很多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都在直直地凝视着她。
她想跑,但是,当她的眼睛再次朝那只小鸟看去,她发现,它是有身子的,只不过身子被埋在泥土之下,或者,连日的雨水冲刷,使泥土变薄,小鸟的脑袋才露了出来。她心惊胆战地看了看四周,她不知道她离他们有多远了。
但是,她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不要害怕,我是坚强的勇敢的,然后深吸了口气,蹲下了身,把小鸟的身子给挖了出来。虽然,当时,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挖那只死鸟。
只是当她把小鸟挖出来的时候,她发现,在它的身下,还藏着一只小鸟的脑袋,她继续挖,发了疯中了魔般地挖,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五只,六只……
最后,她的脑子里只有两个黑压压的字:
鸟冢。
迟子鸣并没有跟他们去鸟坡,而是焦虑不安地在旅馆的天台上走来走去。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让迟子鸣感到赤裸裸的死亡威胁,他从不曾忘记窗户上那几个血淋淋的字:地狱的寒气像噩梦一样,追随着你们,谁都逃不过。是的,接下来,除了他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