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时节,上海的天气更添几分阴冷,以经济交流为噱头的亲善大会在上海召开,被坊间简略的称呼为汉奸大聚会。
金华饭店的安保着实上心,这所在区域的宵禁政策已然持续了将近一个月,已然是怨声载道。
高中建暗自骂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前段时间外国人横尸街头的案子一点眉目都没有,却像陷入死亡诅咒的循环一般,接连不断的又发了好几起命案,就跟他作对一般,命案发生地一直在法租界打转,死者面部均损毁严重,身份背景无法查实,甚至失踪人口都不上岔,办案进度缓慢。肥硕的法国佬端出一副作威作福的嘴脸,高中建除了陪陪笑脸,说些言不由衷的违心之语,真真棘手的厉害。
金华饭店坐落在法租界里,离第一次案发现场不远,高中建总觉得这两天眼皮跳的厉害,暗自祈祷千万不要节外生枝。日本人在上海已然是一家独大,租界里的歌舞升平不过是末日狂欢罢了,日本人的枪声和铁骑没少进进出出,所谓的收敛不过是场面上的遮羞布。高中建冷眼旁观着这一屋子的华服男女,想到妻子不停歇关于生计为艰的抱怨,再看看眼前的歌舞升平,暗暗的骂了句娘,心底也升腾起羡慕的情绪。
矮胖的伊川着和服进场,甫一进场便飞出不少苍蝇围着他讨好。高中建的目光不可避免的被吸引了过去,暗自招呼一下便衣,盯着点这等红人,千万不要出了差错。
伊川匆匆应付了几句,居然将一众人员打发了去,垂手站在门口,眉眼间藏着几分焦急。
“等人吗,伊川社长?”乔亦辰边说边递了一杯香槟过去。
伊川打量着眼前男人,不似往日见面时的意气风发,现下他的脸上藏不住的憔悴与病态,看来坊间重病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听闻乔会长近日身体不适,调养的如何了。”两人轻轻的碰了碰杯。
“乔某人几月前不慎染了风寒,医生说是风热所致,没想到病去如抽丝,缠绵了许久。”乔亦辰笑着回应道,喝酒的模样斯文的很。
“乔会长要多多保重身体。”伊川的话音刚落。
吉郎那张冰山脸印入眼帘,藤原秋茗着了一身白衣,若不仔细辨认,脸庞甚至与衣服融为一体的缥缈。“乔会长,别来无恙”,藤原秋茗的脸色冷冰冰的,原本柔和秀美的轮廓生生映衬出几分棱角分明的意味。
乔亦辰举杯致意,两人的精神状态都称不上好,“乔会长”,藤原秋茗的话哽在喉咙里话一下子消了音,直勾勾的瞪视前方,乔亦辰蹙着眉头迎着他的眸光转头望了过去。
那个本该在地狱内的女子此刻活生生的站在众人面前,大红的旗袍勾勒出窈窕的腰线,身边站了一位高瘦的男子,“诺儿”。乔亦辰失声叫道。
乔亦言下落不明坊间流言四起,有传闻说乔亦言本想手刃藤原秋茗结果被乱枪击毙,也有传闻说乔亦言为逃出生天重伤了藤原秋茗,乔亦辰称病不出则是日本人咄咄逼人所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乔亦辰总觉得眼前的女子透着几丝不真切,总给他一种不是自己妹妹的荒谬感觉。
女人毫不示弱的迎上藤原秋茗的瞪视,甚至朝他甜甜的一笑,眉眼间风情万种,妩媚的样子与其一贯的清纯可人大相径庭。
藤原秋茗一愣,“诺诺,是你吗?”这话问的痴痴的,声音低沉的很,脸上也呈现出迷惑至极的神情。
原本跟在藤原秋茗身后的吉郎跨步上前,将藤原秋茗护在身后。黛色的眉头微微上扬,女子轻轻摇摇身边之人的臂膀,语调带着几分天然的嗲声嗲气,“瀚,这是我之前认识的人吗?”
“诺儿,我是哥哥呀。”乔亦辰此刻已无暇思索眼前之事的荒谬程度,急切的拉住眉眼生动的女子。
女人有些讶异的看着一脸迫切的男子,转头怔怔的盯着身侧的男人看去。
“乔会长,言言失忆了,您不要激动,会后我和您慢慢解释。”乔瀚拍拍嫩白的柔夷,开口回应了乔亦辰。
藤原秋茗痴痴的望着她,原本苍白的脸颊泛起了可疑的红潮,喃喃道:“挺好的,挺好的。”乔亦言并不知道自己的现身居然可以引发如此之大的风波,朝着乔瀚吐了吐小舌头,少女的俏皮的感觉冲淡了身上的风情所带来的世故,与她原本的模样相较又真切了几分。藤原秋茗推开护在他身前的吉郎,“诺诺!”声音低沉诱人,压抑着复杂的情绪,原本古井无波的黑色眼眸沉寂的骇人。
“这位先生,请您放手。”乔亦言愠怒的挣扎着,不悦的样子倒是和曾经别无二致。
会场内突兀的响起痛苦呜呜的低声咆哮之声,原本觥筹交错的和平局面被打破,一名微胖的中年男人倒卧在吧台附近,但见此人双目圆瞪,血色阴沉的眼球凸出眼眶,骇人至极。法租界的巡警涌上前去,原本闲庭信步的不少宾客突然转换成训练有素的模样,迅速封锁了现场。
高中建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居然发生一场骇人的命案,心下一惊,奔过去一看,心下略宽,死者是上海新晋的纺织业巨子费通,完全借着日本人的东风迅速茁壮起来的一人。高中建心念一动,难道这是一场精心安排的锄奸行动。可是费通此人虽有些名头但毕竟家底浅薄,在场宾客比他贵重的多有牛毛,难道是误中副车。费通的喋血让原本纸醉金迷的会场彻底死寂下来,各家埋在暗处的保镖也顾不上隐藏,纷纷现身护着主子。会议的主办方是上海市政府办公厅,这主任原本还在休息室内准备开场的讲话,一听说还没开场就见了血,两眼一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高中建忙去建议暂时到金华饭店的客房内安顿一下,容他们勘察一下现场再定夺。最初的慌乱之后,为了显示出各自身份匹配的架势,一众来宾同意了这个提议。
刚关上房门,乔亦辰就急切的抓住眼前的女子,生怕她如同一缕青烟一样消失不见了。乔瀚没有制止,安慰性的拍拍女子,示意她放松。
“乔会长,机缘巧合之下我救了言言,言言落水之后受到了猛烈的撞击导致了失忆。”乔瀚说道。
“乔兄,不要糊弄我。”从最初的震惊和错愕里逃离出来,乔亦辰已然可以正常思考,显然这语焉不详的几句话不足以打发他的顾虑。
乔瀚如同老蚌入定,死不开口。乔亦辰挥挥手,将一众保镖打发到门口看顾,屋内就余下了三人。
“你怎知云霄号会沉船?”乔亦辰追问道。
乔瀚黑瘦的脸上闪过一抹无奈刚想开口说话,门口响起了不疾不徐的敲门声,“乔先生,家主藤原秋茗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