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却未迎来既有的明媚。
别院卧房内安静的有点异常,吉郎恭谨的敲了敲门,屋内没有丝毫响动。
“藤原阁下,请起床”,吉郎不急不慌的叫了一句,声调不高却足够清晰。屋内寂静的有点异常,高高蹙起的眉头搅皱了一贯波澜不惊的脸庞。
“藤原阁下,吉郎失礼了”,吉郎快步迈进屋内,空气中飘散着轻微的血腥气。床榻上孤零零的躺着一人,即便远远看去也辨得出是藤原秋茗,而本该躺在一起的女人早已消失不见。他沉睡的过于香甜和安稳,吉郎一步跨到床边,探出修长的食指试探着鼻息,微弱的鼻息若有若无,“快去请医生,藤原阁下遇刺重伤”,那双手掌因为紧张而剧烈的抖动着。
一大早,院子里慌乱的气息浓郁的很,川下松江抓住指挥着一众保镖的吉郎,急促的询问着。
“他怎么样?”川下松江木讷的问着,心里没来由的紧张,为了摆脱掉藤原秋茗,一向温顺的女人居然真的对他痛下杀手。
“医生正在抢救。”吉郎答完之后一脸严肃的盯着屋门。
乔府也并不安生,“你在开玩笑对吗?”乔亦辰死死的瞪着来报信的马武。
“乔少爷,是真的,云霄号沉船了。”马武哆嗦着,颤巍巍的重复了一遍。
乔亦辰觉得这一切荒谬至极,“让我一个人待会儿。”他的声音低沉沙哑,真丝的睡袍了无生趣的垂坠着,死寂的可怜。
他真的无法接受,亲手将妹妹送上绝路的人居然是他,那天的对话在他脑海里盘旋。“哥哥,你别担心我,他不会伤害我的,你放心。”
“诺儿,你太单纯了,他拿你的命死死的牵制着我,你懂吗?”乔亦辰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着。
“质子的意思吗?”乔亦言小小声的问道,口气中并不完全确定,带着一丝丝希冀。
“嗯,对。”乔亦辰看到妹妹那双灵动的眼眸一瞬间化为死寂。
“我知道了。”乔亦言的微笑挂在过于糟糕的脸色上,刺目的让人不敢直视。
一场天衣无缝的转移与营救反而成了一场末日悲歌。他无力的嘶吼着,甚至不知道该去怨怼谁。
巡警张伞正在路上晃荡,期待无风无浪的晃过一天。啊啊啊,一声惨叫,让张伞不情不愿的收起懒劲儿,推了推一旁的搭档,装作关切的模样循声而去。
巷子里的,黑瘦的李阿婆跌坐在泥水之中,除了尖叫已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张伞快步朝着她手指的方向走过去,一股恶臭袭来,层叠的垃圾下,倒伏一具尸体。张伞本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侦探或法医,一口气吐个明白。
搭档方二虎忙高喊着出人命了,慌不择路的乱跑起来,方二虎年纪尚轻,刚刚入职就碰上了这等场面,一时间比那阿婆还不如。
堪堪闹到了中午,才请了法租界的巡捕过来。那具尸体从垃圾堆里被扒了出来,面目已经腐烂不堪,完全辨不出模样,宽大的骨节,高大的身形,褐色的毛发,“不是中国人,有可能是外国人,会不会就是法国佬。”巡捕房的探长高中建低声问着法医丁香。
丁香的脸不大,一张大大的口罩一遮,就剩下一双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尸体初步判断是男性,白种人,身高目测是6英尺左右,左利手,死因初步认定为枪击引发的打出血,详细的死因还要解剖了之后确定。”
“查一下是什么类型的枪”,高中建交代了副手郭小丁一句。
外国人喋血街头,还死于枪击,高中建隐隐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这等乱世,谋财害命反而最不稀奇。
别院内乱做一团,军医安井三郎紧张的不得了,卧榻之上这人身份金贵,伤势却凶险异常,一旦出了差错,很有可能自己的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到了下午,藤原秋茗仍旧昏迷不醒,丝毫没有清醒的趋势。
吉郎阴沉着脸,不断的在床榻边逡巡,川下松江也进来好几次,大体上搞明白了现状,藤原秋茗的枪伤不重,貌似是引发了旧患,竟到了命悬一线的地步,他烧的有些糊涂,嘴里兀自叨咕着,熟悉的唇形,让川下松江有几分同情起这男人,“诺诺。”他无数次听到这个男人淡然又热切的呼唤着这个名字,只不过在这生离死别的时刻,注定她不在身边了。
只不过川下松江从未想过,今天的心情还能更加糟糕。云霄号沉没的事,本没引起他的注意,直到在报纸的尾页小小的注释了一句开往香岛的轮船,原本糟糕的心情更添几分惊恐,难道是乔亦言乘坐的轮船。他楞楞的攥着手里的报纸,汗水将黑色的铅墨晕染化开,模糊的字迹让他不禁升起一丝侥幸,也许不是的,不是的。
简短利落的发丝沾染上摆脱不掉的汗意,川下松江颓然坐在原地,总觉得有些事情这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大踏步的走着,屋内的男人危在旦夕,他念念不忘的女人已经香消玉殒。明明他也只是单纯的希望两人各自安好,而此刻却弄巧成拙。
藤原秋茗清醒过来已然是三天以后,吉郎寸步不离的守着,宪兵队也过来问询过多次,乔亦言行踪不明,藤原秋茗遇袭,让人不产生联想都难,当事人三缄其口的暧昧态度更让宪兵队浮想联翩。乔亦辰本就陷入妹妹去世的阴霾中不可自拔,偏偏日本人不断的上门骚扰,扰的他更添几分愤懑不平之情,竟也一病不起。
藤原广济总觉得儿子时运不济,接连的遇袭,吓得舍下了老脸去求天皇,结果医生传回来的消息让他懊丧,藤原秋茗这次伤势沉重,能挽回一条小命实属不易,不宜舟车劳顿,只能静养。
“乔亦言呢?”藤原秋茗开口的第一句话让在场的人哑火,齐刷刷的目光注目而去。
川下松江含含糊糊的说道:“她走了吧。”他实在没胆量把最大的噩耗告诉他,毕竟他的身体也是外强中干。
“走了,走了,她真的走了。”藤原秋茗喃喃自语,颓然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