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亦辰脸色阴沉的进了屋,看到伤痕累累的妹妹,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诺儿,醒醒。”他的脸色不善,声音却温柔的很。
床铺上的可怜女人挣扎着睁开双眼,对着眼前本应熟悉的面庞,却无比惊惶失措,四下环顾寻找着些什么。
“诺诺不怕,我在呢。”那抹声线安慰了浮萍一样的女子,她迷蒙的眼睛清亮起来,对着那人粲然一笑,可怜又美好,藤原秋茗轻声诱哄片刻,女人又沉沉的睡去。
乔亦辰瞪视着藤原秋茗,无声的询问着他。“诺诺受了刺激,现在就这样了。”藤原秋茗一五一十的交代着。
乔亦辰点起一支烟,低声问道:“反日分子做的?”
“不是。”藤原秋茗轻轻的吐出个烟圈,神情迷失在烟雾中,不辩情绪。
“日本人!”乔亦辰回了一句,声调拔高了几分,若是旁人见了一定万分讶异。乔亦辰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于外放,再开口时语调已然做好了调整:“藤原阁下,放过令妹吧。”
“不可能。”藤原秋茗的长相是秀气挂的,白皙俊雅,此刻却生出几分粗犷的决绝。
……
川下松江坐在前往别院的车上,还是觉得突然其来的邀约极其不真切。“吉郎,为什么藤原阁下让我到别院居住?”
“不知。”吉郎自如的操作着方向盘,淡定的回复道,车厢陷入了新一轮沉默。
藤原秋茗站在前院的回廊下出神,身着白色衬衣,一身利落。“藤原阁下。”川下松江恭谨招呼了一句,拉回了他缥缈的思绪。
“川下君,你到别院来住,以后工作安排上方便点。”藤原秋茗的神情自若,精神尚可,只不过褐色的眼眸中藏着疲惫。
“藤原阁下,领事馆那边已经安排了足够的安保力量,确保绝对不会再出现暴徒袭击府邸的事情,您最好移到领事馆办公更为稳妥一点。”川下松江开口回复着。
“川下君,麻烦你把馄饨送给她一下。”藤原秋茗没有回答他的疑问,甚至顾左右而言他。
川下松江一愣,乔亦言的精神状态他是见识过了,藤原秋茗现在是她最依赖的人,甚至她的父兄都带不走这个可怜的女人。
作为旁人,川下松江自然觉得此事古怪至极,上海的形势不稳,各色势力交汇,藤原秋茗的身份受到袭击也并不意外,可是如果此次袭击要是经过细心谋划的,怎会偏偏就挑了藤原秋茗不在的时候下手。如果此次袭击是随机发生的,那为什么连留守府邸的保镖都正巧有事不在,一切未免过于巧合。只有一个可能性,醉翁之意不在酒,目标根本就不是藤原秋茗而是另有其人。一瞬间,他想到最为可怕的情况,这一切是藤原秋茗自编自导自演,就为了将她留在身边。可是如果真是如此,为何又让其他人接近她呢?川下松江满腹狐疑。
后院安静的有点吓人,川下松江望着那个呆坐在地面上的女人,“言言”,他低声呼唤了一句。
女人转头凄然惶惑的望着他,秀雅的脸庞仍然狼狈至极,红肿与挫伤清晰可见,瘦骨嶙嶙的手腕上敷着厚厚的纱布,发丝凌乱油腻,与一贯的端庄美好丝毫沾不上边。
“川下君。”她低声回应了一句,小心翼翼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心痛。
“言言,清汤小馄饨,趁热吃口。”
随着他的靠近,那双本该灿若星辰的眼眸透着恐惧与不安,她努力克制着却又不受控制的瑟缩着。川下松江选了个安全的距离坐了下来,温暖和顺的笑着,寒意袭来让他那抹微笑不那么真切。
“谢谢!”她回应的话里带着一丝腼腆与克制,慌乱的整理着乱发,妄图掩饰着自己的失仪。
川下松江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好,毕竟他不是个善于活跃气氛的人,只是干巴巴的陪她坐着。
藤原秋茗如一抹阴影般逡巡在二人视线范围的盲区。看着那个女人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没来由的有些心里发慌,转念想到她手腕上露骨的割伤,又强迫自己停住了脚步。
川下松江盯着她吃完了一碗馄饨借口离开,刚到院门就撞上藤原秋茗,“她吃了吗?”没有敬语,口气急切的不行。
“吃过了,这是怎么了?”川下松江无比的惊诧,那天先是见到乔亦言惊恐万分,神志不清的模样。如今又是怎么了。
“她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混沌的时候她谁都害怕,唯独不怕我,清醒的时候,谁都不怕,唯独怕我。”藤原秋茗远远的瞭望着那团模糊的身影,不由的叹了口气。
川下松江听罢,心里也明白了几分。“藤原阁下,何必呢,您放她自由吧。”
“我不会再放手了!”藤原秋茗扔下一句冷硬的话语,沉默的走向前院。
老者停顿了一下,喝了口微凉的咖啡,尾调的酸意在口腔内释放。
川下松江觉得他将诸多秘闻和盘托出,是希望有这次的对话的吧,心理安慰了几分他继续讲述着。
藤原广济是藤原家族第八十四代家主,三十岁得封仁济宫称号,自然不是个全凭祖荫的家伙。
他一向自诩开明之人,早年顶着巨大的压力拒绝藤原秋茗入伍的安排,把他送到了国外随他的心性念书,因为这事也和天皇陛下闹了个老大的不愉快。后来儿子从国外留学回来,性格散漫自在,他又纵着儿子游戏人间,儿子宣布要娶乔亦言为妻,他是极力反对的,因为他知道这场婚姻注定是短命的,出于愧疚,他不希望利用她的,可是最终他并没有坚持,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如果铁矿石的代理权拿不下来,藤原秋茗没有未来可言,必然也会撼动自己在藤原家族里的地位。毕竟藤原秋茗没有入伍,意味着他没有军方背景的加持,注定无法在政坛所向披靡的,只能在商场上厮杀出一条出路,才能堵住悠悠众口。这场注定短命的婚姻,早就危机四伏。曾几何时,藤原广济和藤原秋茗谈过,希望他主动放手,两人合计着如何给她些补偿。可是当他看到自家儿子夜行千里,冒雪也要赶回来,只是为了兑现为她过生日的诺言。那晚漫天的烟花炫目迷人,他看着夜空下比肩而立的一双璧人,两人对望时掩饰不住的心意相通的甜意,他从来不曾看到自家儿子视若珍宝的眼神,却也依稀想起了自己的过往。他感动于一眼万年的深情,却也忐忑于两人的深情。尤其是当他听妻子讲起,乔亦言的身上居然纹上了青藤图腾,他内心的不安到达了顶点,他意识到有些东西他已经失去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