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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提神醒脑的功效

下午下班之后,陈木搭乘了公交车,来到了车美人告诉他的那个地方。大致的位置他是知道的,以前听周师傅神侃的时候,对院内各个地界的位置多少在大脑里建立了一个模型。具体的楼栋也不难找,从小区大门进来走了差不多一百米,就远远地看到了指示楼号的白底红字的牌子贴在楼的侧面,正是陈木要找的那个数字。

在真的走进去敲门之前,陈木在外面徘徊了一会儿。说法这种东西,他已经思考了一个下午了。根据车美人提供的信息来看,对方是一位六十来岁寡居的老太太,个子不高,身材匀称,说起话来非常有修养,给人一种民国时期名媛的感觉。

陈木是作为车美人的使者来到这里的,唯一的也是明确的目标就是为车拿回原本就属于它的车牌照。车和车牌照为什么会分开这样的问题,虽然陈木问了,但是车美人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作答。

按照车美人的说法,车是依依的爷爷买给她们的,而现在已将要面对的是依依的奶奶。那么这位奶奶对于爷爷买车的事情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恐怕不知道。”这是车美人给他的回答。“所以在交谈的过程中,你要避免露出蛛丝马迹。”躺在他的臂弯里的时候,车美人这样嘱咐他。

陈木想到了一个好的托词,可以说成是委托爷爷帮忙办理车牌照,作为爷爷应该比一年前刚来这里上班的车美人有更广的人脉吧。这条提议一经提出,就被车美人采纳了。“没问题的,爷爷有这样的熟人,车就是那个人开过来的。”

那么,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陈木的身份的问题。陈木应该以何种立场来掺和这种事情呢?在这个问题之前,横着另一个问题,为什么车美人自己不去呢?对方是依依的奶奶,就算依依的爸爸已经死了,奶奶总还是会照顾儿子的遗孀和孩子,甚至会比儿子生前更加关爱她们。那么,这母女俩为什么不自己去呢?

“我对不起她,”在听完陈木的问题之后,车美人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给出了这个答案,“她的丈夫是因为我才死的,我没有脸见她。”她的话里蕴含着他难以想象的隐情,但他没有追问,因为她紧闭的双眼分明告诉他她什么也不想说了。

所以陈木自己准备了脚本,他准备扮演寡妇儿媳妇的男朋友,(她还年轻,谁也不能要求她必须一个人抚养孩子长大。)来帮女朋友拿点东西。这就没有问题了,作为新交的男朋友,他对一年前的事情一无所知,到这里来只是来跑腿的。这样,他就轻松愉快地撇清关系了,他为自己的智慧折服。

把想好的台词在心里又预演了一遍,陈木终于敲响了那扇防盗门。

可是,当门从里面被推开的时候,无论是陈木,还是开门的老太太,都愣住了。看见她的第一眼,陈木就认出来了她,那是艳艳的姐姐的婆婆,就是两天前还给他们做饭,送了艳艳很多植物枝条的老太太。陈木的脚本,在他惊讶地张开嘴巴的瞬间粉碎了。

待他们都确认清楚情况了之后,苏菲请陈木进屋坐下。虽然紧张不安,但坐在沙发上的陈木还是环顾了一下四周。简洁空旷的屋子,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住了几十年的样子,倒像是刚刚入住的只配备了简单家具的出租屋。

苏菲给陈木端来了一杯迷迭香茶,当然陈木分不清楚什么是迷迭香,是把茶杯放到陈木跟前的时候苏菲介绍的,有提神醒脑的功效,她是这样说的。

不知道对方到底对自己知道些什么,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坦白。一句假话也不能说,只能说实话。但不是所有的话都说,只拣必须要说的话说。坐在沙发上的陈木已经飞速转动大脑想好了对策。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您住在这里。我是受同事之托,到这里来取一些东西的。”陈木以满怀歉意的表情低眉顺眼地说了这个开场白。

“没关系。”苏菲和蔼可亲地笑着,“所以是受谁之托,来取什么东西呢?”果然是一位精明能干的老人,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她的慈眉善目中透露着严厉,使陈木心里七上八下地打起了鼓。

“是一个名字叫做傅玲玲的同事,”也许是陈木的错觉,他感到苏菲的眉头皱了一下,但是定睛去看,却发现她还是先前和蔼可亲的样子,“她托我来取车的牌照。”说完这些,陈木也意识到自己说了很奇怪的话,或者说做了很奇怪的事情。于是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开始讲述自己受命寻找车的主人的事情,讲述他如何通过监控找到了车的主人,结果却被拜托来这里取车的牌照。当然,他很小心地没有使用“车美人”这个称呼,也略去了通过艳艳的家长群联系车美人的经过,甚至连帮车美人挪车的事情也没有说,当然,他不会傻到告诉艳艳的亲戚他与车美人的肌肤之亲。

“因为看到对方是可怜的孤儿寡母,所以就答应帮忙了。”陈木用这句话结束了自己的讲述。当然,他的脑海里不是没有疑惑的,车美人告诉他苏菲是依依的奶奶,而依依的爸爸已经死了。可是就他从艳艳那里了解到的,艳艳的姐夫只有一个小十岁的妹妹,并没有其他的兄弟了。相互矛盾的信息里面,一定有人没有说真话。但此时此刻的陈木,必须假装一无所知,因为他在这里的身份,是“艳艳的未婚夫”。

苏菲长时间没有说话,也许是在消化陈木带来的这些信息。如果车牌照果真在这里的话,苏菲一定也在疑惑着车哪里去了。这接近一年的时间里,她未必没有着手进行调查。但她究竟调查到了何种程度,却是陈木所不知道的。依依的爷爷,姑且这样称呼那位一年前去世的老人,有没有留下什么购车文件之类的东西,是否被苏菲找到。或者,帮助爷爷买车的那位熟人,是否对苏菲讲述了什么,这些都是陈木无法预估的。还好,作为此时此刻的陈木,作为艳艳的未婚夫,作为附属医院综合管理处的一个普通员工,他不必知道这些事情。

“当然,我会把车牌照给你。”苏菲终于开口了,一句话就给陈木吃下了定心丸。她似乎有一种魔法,一下子就看穿了陈木的焦虑不安。陈木甚至有一种感觉,苏菲对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一清二楚。

“你能不能给我讲讲,傅玲玲和她的女儿,现在怎么样了?”苏菲接下来的话,让陈木很吃惊,他疑心依依是否果真是苏菲的孙女。

陈木尽量有条理地把他知道的能够告诉苏菲的事情讲出来。比如,她们自己播种番茄,还送了小苗给艳艳,讲到这里,他解释道,依依在幼儿园里刚好在艳艳的班上。比如,他说知道依依快要上小学了,明天的庆六一活动同时也是她的幼儿园毕业典礼。说到后来,他竟然告诉苏菲,傅玲玲准备辞职离开这里了,他觉得知道同事辞职的消息应该并不奇怪,但他没有说傅玲玲准备带着依依逃走,而车正是她们必不可少的“作案工具”,他想让苏菲以为她们只是搬到一个更好的小学旁边去住。

苏菲笔直地坐着,安静地听他讲述,时不时露出笑容。她的样子,很像一位被迫缺席了孩子成长的奶奶。

喝完了第二杯迷迭香茶的时候,窗户外面传来了车喇叭的嘟嘟声。“是我儿子,来接我了。”苏菲很不好意思地说,相当于委婉地下了一个逐客令。“你等一下,我去拿车牌照。”

陈木这才想起来,苏菲现在是住在艳艳的姐姐姐夫的家里的,今天到这里来,大约是有什么事情要处理。陈木不禁舒了口气,想着自己的运气,不,应该说是车美人的运气,也实在是太好了。

苏菲把用布口袋装着的车牌照递给陈木的时候,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准备道谢、离开。外面车里面的那个人是艳艳的姐夫,他见过几次,但在这种场合下如果打了照面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口舌来解释。所以,他想尽快溜走。

但就在他准备告辞的时候,苏菲给了他另外的东西,是两本书。

“这是我的书,想托你带给傅玲玲一本。另外一本给艳艳。”苏菲把书也放进了装着车牌照的布口袋里。

陈木只在匆忙之间瞥了一眼书的封面,清新可爱的彩色简笔画中间是那本书的名字《苏菲的厨房》。陈木的心里一惊。

“书我一定带到,”陈木笑着说,既然不是给自己的东西,那就没有推辞的理由了。“那么我先告辞了。”

“好的,那谢谢你了。”苏菲笑着同他摆摆手。

从防盗门里出来后,陈木尽可能轻地关上了门。他在门口停顿了两秒钟,然后抬脚向更高的楼层爬去。他一直上到了楼顶上,在一些由花盆和泡沫箱子组成的屋顶花园间坐下。他竖着耳朵听外面引擎的声音,一直到确定艳艳的姐夫已经驾车离开了,又等了一会儿,他才从楼上下来,朝小区门口走去。

他还得先去车美人家,把车牌照和书送过去。他与车美人的缘分,他突然很伤感地想到了这一点,在过完明天之后就彻底结束了。送给艳艳的书,还需要一个好的解释。为了避免以后纷繁复杂的穿帮的可能性,还是老老实实地实话实说比较好。就说受依依的妈妈之托来拿车牌照,却遇到了姐姐的婆婆。她应该没有不相信的理由。

陈木还惦记着别的,车美人说自己对不起苏菲,没有脸见她,可是苏菲却分明关心着车美人和她的孩子,还托他带书给她。究竟是苏菲已经原谅车美人了,还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呢?太多想不明白的事情。眼下,陈木只祈祷车美人明天的逃亡计划能够顺利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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