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习习,水面波光粼粼,水畔空地绿草如茵,白衣少年席地而坐,眉目如画,温润如玉。
少年身边,少女一身张扬的红衣,神采飞扬,黑曜石般的眼睛熠熠生辉,她姿态闲散,神情惬意。
两人前方不远处,几个六岁左右的小童正艰难地摆出各种高难度的动作,一个个呲牙咧嘴、大汗淋漓却不敢停下来休息。
少女抬手指着那些小童,对身边的少年说道:“小夫子,别看他们现在很难受的样子,其实完成这些动作能最大程度的提高人体的柔韧性。”
许凌眉眼柔和,笑道:“所以你其实也是为了他们好。”
少女拍着胸脯道:“谁让我是他们的老大呢?作为一个合格的老大,自然得多替他们着想,不会单纯只是为了惩罚而惩罚他们。”
少年道:“难怪村里的小孩都信服你。”
玉瑾眼珠转了转,凑近许凌几分,在他耳边低声道,“池叔叔总喜欢用村里的孩子试药,尤其是那些让人痛不欲生的毒药。小夫子是不是觉得池叔叔他很残忍?”
热气扑进耳朵,酥酥麻麻,许凌的耳朵肉眼可见的红了,可惜玉瑾没有注意到,她说完就笑意盈盈地注视着许凌的眼睛。
许凌表情僵了僵,低垂的长婕挡住了眼底的变幻,他状似思索一番后才抬眼神色如常地道:“池叔叔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他那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玉瑾眼里泛光,对许凌的回答很是满意,她道:“不愧是小夫子,也不枉费池叔叔费力救你。你可能不知道,其实外面普通的毒对我们忠义村的人是不起作用的,这可都是池叔叔的功劳。”
玉瑾的话成功引起了许凌的兴趣:“你的意思是说,池叔叔其实是在淬炼大家的身体,让人逐渐拥有百毒不侵的体质。”
玉瑾点了点头:“不错,不过想拥有百毒不侵的体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必须要接受各种痛苦的考验。不过池叔叔还说,剧毒带来的疼痛非常人可以忍受,能撑过剧毒蚀身痛苦的人必定心智坚定,假如不幸落入恶人手中,也不会因为受不住严刑拷打而污了忠义村的名头。所以在这里越是能忍受疼痛的人就越得到大家的推崇。”
许凌虽没有亲身经历却也看过其他人中毒时的痛苦模样,心道:蚀骨之痛都能忍的人又岂会折辱在寻常的刑讯之下?难怪村里的孩子都以试药为荣。
许凌转头看向玉瑾,却见她俏丽的小脸近在咫尺,还俏皮的朝自己眨了眨眼。
扑通,扑通,心跳不受控制的快了一拍,红晕悄然爬上白皙的俊脸。许凌飞快地将头扭开,干涩道:“原来是这样,池叔叔真是用心良苦。”
就在许凌担心玉瑾会不会发现自己的异样的时候,香炉里的香正好燃尽了,玉瑾一跃而起,她拍了几下手掌,冲几个已经坚持到极限的小童喊道:“好了,时间到了,你们休息一下,半炷香后我们再继续。”
小童们顿时个个瘫倒在地上,嘴里哀嚎着:
“还要再继续啊!我真的是太难了!”
“这日子什么是个头啊?”
“小夫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痊愈啊?”
说完,几个小童同时看向许凌的方向,少年丰神俊朗,与老大有说有笑的,看起来真不像个伤患。
莫非伤已经好了?
几个小童的眼睛刷的全亮了,利索地从草地上爬起来,迈开小短腿纷纷跑到许凌面前,围着许凌左瞧右看,激动地问:“小夫子,你的伤是不是已经好了?”
许凌笑着摇头:“只是拆了纱布还没有好全,现在可以出来走动,但不能有太大的动作以免让伤口再度裂开。”
还没有痊愈啊!孩子们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不过很快他们又来了精神:
“看小夫子的样子,离痊愈应该也没几天了吧?”
“对啊,对啊,池叔叔那有那么多好药,治好小夫子一定不会用太多时间。”
“嗯嗯,我们再坚持几天就能解脱了!”
自从不小心闯进那片林子害许凌受伤后,几个小童不是被玉瑾操练就是给池风试各种药,日子苦不堪言,而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到许凌完完全全康复为止,因此他们一个个都巴望着许凌快点痊愈。
小童们纷纷自我找安慰,冷不防玉瑾一声嗤笑:“这才几天你们就受不了了?实话告诉你们,别看小夫子现在没事人样,其实内里还伤重着呢,池叔叔不知费了多少好药才堪堪将小夫子从鬼门关给拉回来,池叔叔说了小夫子这伤起码得养个一年半载才能痊愈。”
一年半载!童子们的脸顿时精彩了,震惊、惊恐、愧疚、哀怨、生无可恋,各种表情交替变幻有趣极了。
许凌转头不看这些小孩,免得自己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池风的药效果很好,他可以确认最多半个月自己就能恢复如初,所以玉瑾不过是在逗弄这般年幼的小童罢了。
许凌含笑的眼睛看向远方,蓝天白云青山,小桥流水古道,还有……两道疾驰的身影。
定睛细看,许凌发现正在道上快速前进的是四个人,只不过其中两个是被人背在背上,而四人前往的方向是池风的药庐。
有人受伤了?
许凌站起身,目光不离正极速前进的人,神情有些凝重地道:“好像有人受伤了,我要去看看。”
玉瑾正绷着脸努力忍着笑,听了许凌的话,扭过头顺着许凌的目光望去也发现了正在疾行中的四人,秀美一皱,想也不想就道:“我和你一起去。”
说完,再丢下一句:“你们,休息一刻钟后自己自觉去训练。”就不再管心中正五味陈杂的小童们,快步和许凌一起离开。
“池风!池风快出来!”铁叔一脚踹开药庐的门,大声叫唤起池风的名字,他能清楚的感受背上之人呼吸越来越弱,池风再不出现,他可能马上就会死亡。
韩青紧跟着铁叔进了药庐,一到药庐,小衫就从韩青的背上下来,看到自己的爹毫无声息的样子,他急得满院子乱转,嘴里哭喊着:“池叔叔,救命啊池叔叔!”
砰!一扇门被从里面大力的打开,池风急切地声音随之响起:“出什么事了?”
随后池风的目光就落在衣服染血的铁叔身上,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怎么这么多血?老铁,你伤哪了?”
到了跟前才注意到老铁正背着一个浑身是伤的血人,那人的脸被打得面目全非,嘴里还在往外淌血,即使是这样池风还是一眼认出这不是他所认识的人,一愣:“老铁,这人是谁啊?”
老铁顾不上多说,将胡大衫背进屋放到床上,就开始催促池风:“快!先救人!”
池风也看出那人情况严重,于是不再多问,还是先救了再说,老铁要救的人总不会太糟,只是两指刚一搭上胡大衫的脉搏,池风的眉头就深深凝了起来。
“怎么样?”老铁问。
小衫在一边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喘。
池风轻轻摇头,房间内的气氛顿时就沉重了起来。
池风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找出一瓶药液倒进胡大衫嘴里,才道:“五脏六腑都严重受损,这人我救不了,这瓶药可以刺激他的神经让他清醒过来交代一下后事。”
小衫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床上的男人,那是十年如一日即当爹又当娘呵护他长大的爹爹,是他最亲的人,是笑着跟他说等他长大就给他找一个好媳妇的爹爹,可是现在他还小而他就这样离开了吗?“不,爹你不能死!池叔叔,求您再想想办法,求您救救我爹吧!小衫给您磕头了。”
池风一把抱住小衫就要朝他跪下的小身板,无奈又怜惜地道:“小衫,不是叔叔不肯救,而是你爹五脏六腑都被打碎了,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一会你爹醒了,你好好跟他说说话。”
许凌定在了门口,刚刚池风和小衫的对话他听到了,不敢置信于自己刚刚听到的消息,同时一股恐慌在心底油然而生,小衫和他爹现在不是应该在安西太守府扶侍爹娘吗?可是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大衫叔又为什么会重伤不治?那他的爹娘呢?
许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床边的,胡大衫的模样让人不忍直视,他很想问问小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小衫还被池风抱在怀中一声接一声的哀嚎。
许凌又把目光转向老铁:“铁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铁摇头:“小衫找到我的时候只说他爹受伤了,求我跟他去救人,我看他很是急切的样子就跟着他一起去了太守府,我到太守府的时候发现里面的人情况都不是很好,其中伤势最重的就是小衫他爹,几乎快断气了,我只能先将自己的真气打入他体内暂时吊住一口气就把人人带回来让池风救治了。至于在此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也还没来得及问小衫。”
“少爷,”小衫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抽抽噎噎道:“是有一群蒙面人……闯进府里……要……找少爷,说是……他们的主子……要见您,老爷……说……少爷失踪了……他也不知道……少爷的下落……可是……蒙面人不信……还拿夫人……要挟老爷,我爹……为了救夫人……就刺了那蒙面人……一刀,蒙面人……就叫人打我爹……老爷和夫人……最后也被他们带走了……呜呜呜……”
“可知道那伙蒙面人是谁?”
小衫摇头,悲伤的脸上泪水汹涌的流,想到了什么,小衫道:“他们临走的时候说,要少爷去鬼影塔接老爷和夫人。”
鬼影塔!这是个江湖组织的名字,许凌有所耳闻但知道的有限,据说鬼影塔里根本就没有活人只有鬼影出没。人若想请鬼影做事可以将报酬放在塔里的供桌上,若报酬令鬼影满意它就会收了报酬办事。
去鬼影塔接父母?
看着遍体凌伤、命在旦夕的胡大衫,想到可能正在遭受折磨的爹娘,许凌心里的怒火疯狂地滋生,年轻的面容上显现出不符合年龄的狠戾,拳头紧紧的握起:不管是谁?想要做什么?动了我的家人,就是我的仇人。有仇不报非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