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出了悦来客栈,先在一品阁买了些糕点又去最香居买了烤鸭,在街上拐了几道弯最后进了一户小户人家,这是一处小巧的二进小院。
“夫人回来了。”老仆正佝偻着背洒扫见妇人进来笑着打招呼。
“邺儿呢?”
“少爷在屋里呢,这两日都念叨着您呢。”
妇人嘴角带笑走到?间房屋前,敲了敲门。
吱吖——
很快,门开了,门里站着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清秀少年,略显疲惫。
“娘!”见是妇人,少年脸上的疲惫之色一扫而空,转眼就满脸欣喜地吸了吸鼻子,高兴道:“最香居的烤鸭!”
妇人宠溺地刮了刮少年的鼻梁:“小馋猫。”又捏了捏少年的脸颊,心疼问道:“才两日不管你,怎么就消瘦了?”
少年讨赏道:“娘,这两日我可一点都没闲,您是不是该奖励我?”
妇人好奇:“哦,那你干什么了?”
少年将妇人拉进房,只见各种医书凌乱的散落在房间各处。
窗台前的书桌一角端正放着一本书,书里夹着一页书签,少年脚步轻快地绕过满地的狼藉拿到那本书送到妇人面前,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手指上面的几行字,道:“娘,您看,那王家老爷的毒是否可以用此法来解?”
显然,少年的话引起了妇人的重视,她从少年手里拿过书,认真的读起来,良久,高兴道:“好办法!我怎么就没想到,用这办法解毒我就不必因患者身体过度虚弱无法使用虎狼之药而苦恼了!”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少年看着妇人的眼睛认真道:“娘,您去给王老爷解毒的时候能带上我吗?”
少年认真起来的神情与记忆中人太过相似,妇人神情恍惚。
“娘?”
妇人回神,神色有些不自然地问:“你不是嫌弃学医辛苦,以往若非我逼你根本就不碰那些医书,现在怎么突然认真起来?”
少年谄媚道:“娘最近整日忧心那王老爷的病,连你的亲亲儿子都顾不上了,我这不是心疼娘亲,想给娘亲分忧吗?”说着,脸上就露出委屈的神色。
妇人忙道:“谁说娘不管你了,这不就带了你最喜欢的吃食回来。”
妇人将手里的吃食提到少年面前,少年笑嘻嘻地接过,同时还不忘问道:“娘是答应我了?”
“嗯。”妇人心里叹道:该遇上的总是会见面。
次日
陈大夫照常来王家,因管家早有交代,所以门房直接放行。
这两月,陈大夫进王家的次数不下十次,因此王家虽大,但从大门口到思雨苑的路他早已烂熟于心,根本不需要人来引路。
王家仆人无数,路上见到陈大夫大多会热情地打招呼,医者面前混个脸熟,将来若有所求才好开口。
思雨苑
王诗书依然骨肉如柴,正自己拿着勺子缓慢地一口一口喝着稀粥。
管家王森站在旁边伺候,神色纠结,欲言又止。
良久,王诗书放下勺子,平静道:“说吧,是什么事让你这么为难?”
见瞒不下去了,王森担心地看了眼王诗书,终是咬牙说道:“老爷,许凌不见了。”
“你说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平静不再,无神的双目闪过凌厉之光。
“一个多月前,许凌乡试结束后在归家途中和书童一起失踪,我已经命人去寻找,但一直没有线索。不过许凌失踪这段时间许慎夫妻虽然焦急却也没显得悲伤,想必他们已经知道许凌无恙。并且半月前,许凌的书童安然回去了。”
王诗书神色稍缓,呼吸有些不稳道:“无论如何要把人给我找回来。若有人对许凌不利,不惜一切代价除之。”说完竟按着胸口大喘气起来。
王森见状大骇,连声道:“老爷!你怎么了?老爷!老爷!你说啊!”
而王诗书已经答不上王森的话了。
恰在此时,守在外院的小厮来报:“老爷,陈大夫来了。”
王森立刻冲外面喊道:“快让陈大夫进来!”
陈大夫站在门外听出屋里的不寻常,当下顾不上其他,猛力推开门,见屋内情形,他面色骤变,大步进屋快速来到王诗书面前。
等看清王诗书状况,陈大夫二话不说直接取出几根银针手法迅速地扎在几个关键穴位上。
片刻后,王诗书呼吸逐渐平顺,王森心上石头落下,喃喃庆幸道:“幸亏陈大夫来得及时。”
陈大夫却很恼怒,语气也极其不善:“我早说过王老爷现在的情况不宜劳累更忌怒忌急,而王老爷刚才明显就是怒急攻心。王管家这是不想你家王爷活命了吗?”
王森脸色煞白却无言以对,堂堂王家的大管家被训斥得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孩。
王诗书虚弱地道:“陈大夫莫怪管家,有些事情实是我自己放心不下。”
陈大夫气得甩袖就往门外走:“既然如此,那王老爷的病恕我无能为力。你们还是另寻高明吧!”
王森连忙拉住陈大夫,急道:“陈大夫,您可不能走啊。”
陈大夫深吸一口气,压住怒火,才道:“要我继续医治王老爷也成,但我有个条件。”
王森立刻接道:“陈大夫但说无妨,只要能治好我家老爷,王家上下但凭陈大夫差遣。”
陈大夫道:“王老爷不能再留在王家了,我会另行给王老爷安排一处清静的养病去处,在王老爷病情大好之前,不经我允许任何人不得去探视。”
“这……”王管家犹豫地转头看向王诗书。
王诗书神情莫测地看着陈大夫那张满是络腮胡的脸,半晌苦笑道:“陈大夫若不管我,我怕是没几日可活了,既然这条性命全依赖陈大夫的医术,除了听凭陈大夫安排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陈大夫似也松了一口气:“王老爷心里清楚,那就最好不过,事不宜迟,明日卯时我在城外五里亭恭候王老爷。”说完也不管屋内另外两人作何反应,大步出门而去。
王森为难地对王诗书说道:“老爷,您真要跟他走,万一……”
王诗书却肯定道:“她不会害我。”
王森只能听从。
次日,东方刚翻起鱼肚白,天气微凉。
苏城外五里亭,一辆外表朴素内里宽敞舒适的马车停靠在路边,赶车的车夫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
“娘,那王老爷真的会来吗?”少年清脆的嗓音。
“他若不想死就会来。记住,一会人来了就叫师傅。”妇人道,声音低沉似老者。
“知道了,师傅。”
片刻后,有车轮压地的声音由远及近。
一辆有王家标记的豪华马车缓缓驶来,最后在那辆看起来朴实不起眼的马车旁停下来。
王森从车上下来,朝另一辆马车上问道:“车里的可是陈淼陈大夫?”
窗帘挑开,露出一张清秀的少年的脸庞,少年道:“来的可是王家老爷王诗书。”
王森看少年面善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见他不答反问也不觉得他无礼,如实答道:“正是。”
少年点头:“那就赶紧让你家老爷上车吧,我师傅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上车?”王森看着面前简陋的马车,皱眉。
陈大夫的声音从车里幽幽传来:“王管家难道忘了我昨天说的话,我此行只带王老爷一人走,其他人都回去吧。”
王森道:“可是我家老爷怕是经不得普通马车的颠簸。”
“无妨,我专程为王老爷在这车上置了软塌。”
车马打开,王森看了进去,果然如陈大夫所说里面有一张软塌,即使如此,车内也不显得拥挤,王管家心里稍安。
“陈大夫考虑周到,我这就请老爷过来。”
王森亲自将王诗书背上马车小心翼翼地放在软塌上,轻轻盖上一床锦被,才转而对陈大夫道:“我家老爷就拜托陈大夫照顾了。这是十万两诊金,如果不够陈大夫可随时遣人到王家取。”
“知道了知道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少年毫不客气地拿走银票,同时催促王森下车。
王森蹙了蹙眉,只能恋恋不舍地爬下马车。
“驾——”
清晨里一声有力的吆喝,外观简朴的马车沐着晨光渐渐走出王森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