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师长再不来,淳风好些心里话,怕是要带进棺材去了。”李太史将爷孙俩带进内厅坐下,道:“二十年前,长安城中曾于白昼正午出现太白星。太白主杀伐,孙师长是知道的。当时太白昼经天之象,屡次三番出现。先皇李世民命臣占卜,卜象微臣从不敢告知朝堂之外的人。还望孙师长二位保密。”
“这是自然。”药王爷爷说完,看了一眼漱玉。
“淳风爷爷放心,我保证不跟第四个人说。”漱玉赶紧说。
“淳风信得过你们。只不过二十年前卜象几乎引发浩劫,所以谨慎些告知。当年先帝曾召臣密谈一夜,才稍平息杀机。但此事于先帝,始终是心病。数月后,他便驾崩了。”
李太史摇头叹气,似是不愿提及当年事。继而他喝口茶水,说道:“卜象预示,帝传三世,武代李兴,女主昌。”
孙药王见李太史一筹莫展,便说:“淳风莫为先帝叹惋。先帝传位二十年来,国泰民安,世人皆真心拥戴当今圣上。虽边关偶有战事,但非祸成福,造就大唐势力日盛。
远的不说。东海半岛前些个年还是高句丽、百济、新罗三国皇族割据,三国之中唯有新罗一国向我唐称臣。而今如何?
偌大半岛,仅剩新罗一国未被我唐所灭。
就连当日与高句丽、百济联盟的日本海倭国,去年不甘示弱,出动多于我军三倍之多的战船军士。今日怎样?
还不是兵败,遣使来贺。
连老头子我,云游途中都听说了,倭国遣唐使到长安后,恭贺我唐屡战屡胜。此举深得当今圣上欢心。”
李太史哈哈大笑道:“李氏江山如今北吞突厥,西退吐蕃,南设波斯都督府,东灭百济、高句丽,接日本海。此番国土不仅在我朝,即便是秦皇汉武在位时,也未见这般广袤。前朝隋炀帝有心如此,穷兵黩武以至于天下大乱。反观今朝景象,内外升平。当今圣上文治武功,可谓是古今天下第一人。
微臣只可惜了,圣上一心在建功立业上,全不顾圣体。若说呕心沥血,淳风每日三更观星,五更记风,勤勉至此,尚且比不过当今圣上。”李太史说着,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道:“眼见李氏天下刚摆脱外戚强权,而今政治人心尽数归于皇室。奈何圣上风疾日重,精力不济,又不甘心分权于臣下,再现摄政初时权归关陇贵族家门之势。如今朝政诸事便悉数由武氏之女代为处理。
初时,圣上与微臣商议武氏封号一事。我为其占卜,现坎卦,北方水象,九五之爻,有救世于凶之意,亦有险中求胜之势。九五虽然居中,尚且势弱,成败未定。于是我筹谋良久,建议封号为‘宸’。宸字意指帝王居所,又暗合辰星,与北方玄武星宿相对,是太阴化生。此字,与武氏命格相配,又以宝盖居所限制此女权势范围。
圣上听后欣然应允,欲赐予当时的武昭仪‘宸妃’封号。怎奈韩媛、来济二位宰相,因‘宸’字有帝居宫殿之意,以逾越为由极力反对。
武氏当时并未强求。其实她是笑里藏刀,暗自记仇。自那时起她便不再甘于为妃,野心增益,手段愈发狠厉。韩媛、来济成了她的眼中钉。殊不知正是其二人助其突破宫闱限制。
近来圣上目眩,强撑着带病上朝,令中宫皇后垂帘摄政,今日朝上,又有大臣提议撤去珠帘,赐武氏‘天后’名号,与天皇相宜。圣上虽未应允,但微臣夜观天象,日月同辉气象势在必成,其后便是日落月升。
想我李淳风九岁拜入道祖门下,受李氏远祖大恩,誓要助唐建立盛世。时至今日,我效忠李氏天下四十载。即便心知武代李兴已是定数,又怎能忍心眼见二十年内天下改姓。真想随孙师长出世修道,云游方外。”
“以淳风的修为,出世或入世不过是一念。但你已年近古稀,取舍之间但求无悔,方能证道。”孙药王听了李太史一席话语,不置可否,只提醒李太史取舍之道。
“孙师长所言甚是,多年未见,淳风还要请师长多多解惑。望孙师长与玉公子留此多住几日。今夜圣上为倭国来的遣唐使安排我朝大戏,也借机庆贺李绩平定之功,特邀请文武百官携亲眷入宫同赏。晚间二位正好随我同行入宫。”李太史笑呵呵地说道。
“皇宫里的大戏和之前咱们看的戏有些不同吗?”漱玉一听到进宫便蠢蠢欲动,听说看戏便有些担心又要听不懂干坐着了。
“自是不同,皇宫里样样物什都是一等一的极品,玉公子见了便知。”李太史说着,拿出一块澡豆,左端详,右端详,一时思虑着用处,手滑掉落在地上。
孙药王捡了澡豆,携李太史到井边洗手用了。二人相谈甚欢,漱玉一路作陪,觉得药王爷爷待淳风爷爷,就跟对小孩子似的。不过他并未觉得不妥,毕竟淳风爷爷像自己这么大的时候,药王爷爷已经是个老爷爷了。
漱玉此时心心念念都是宫里的大戏,他跟二老打过招呼,自己在太史府转了一圈,回到别院和穷奇聊起了皇宫。
穷奇道:“老子前年要不是被马大当家劫了,现今必定是皇城宝马。你不是问我当你坐骑的条件么,第一条就是你得带我去宫里转一圈。”
漱玉应允,二位聊着,好不容易捱到黄昏。用膳过后,二老坐轿,漱玉骑穷奇跟在后头,同行入宫。
过了朱雀门,便入皇城。漱玉眼前宫殿之多堪比星辰。所过之处,白玉铺路,牡丹围栏,漱玉和穷奇齐边走边聊着皇城内院当真是富丽堂皇。门过千重,行至太极宫最北面的一处。此时众人皆下马下轿,李太史让下人牵着穷奇去马厩。对漱玉道:“往前就到了龙首原,是龙脉高地,龙头所在,需得徒步上去。”
漱玉点头,徒步随二老又过一门,他抬头见门匾上书三个字:玄武门。
“玄武的名字好生熟悉,”他边走边回想道:“对了,正是白日里爷爷给我讲的北象灵兽,这门的名字就是道门神君玄武二字。”
一行人继续向北,越走越高。此时夜已大黑,三人行至一处观望台,二老停住,指天说地。半晌,山顶箜篌大鼓齐鸣。再看二老,还在极其投缘地聊着星宿,显然全然无心于听戏。
漱玉回身望去,来时的皇城尽收眼底,此刻已是灯火通明。他不禁暗想:“此地为龙脉重段,风貌果然非同凡响。龙首原坐北朝南,与北方辰星相对。正与淳风爷爷口中的武氏命格契合,还真想见见她。古来帝王皆为男子,这武氏将要代李而兴,怕不是个彪形女汉。”
正想着,前方几人身着禁军守卫盔甲,杀气腾腾地奔下山来。后边还跟个慌慌张张的老太监。
李太史拦下那太监问:“徐公公,今日庆功,何事如此慌乱?”
“可不是要庆功听戏呐,唱戏的人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