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听说发生凶案,招呼漱玉快步登上龙首原,欲探究竟。
漱玉只见戏台上,百十来人身着黄金铠甲,身形步法往来交错,如临战变阵,气势恢弘。再加上琴鼓合奏,乐声婉转,一派盛世景象。
此时主位的男女和倭人,正把酒言欢,推杯换盏。台上台下,丝毫不见半山军士的杀气与慌张。
三人到李太史的桌位坐下,有太监似乎已经等了半晌,马上到近前低语道:“圣上命小的找到李太史,请李太史到后台说话。”
二老听闻面面相觑,起身随这小太监去往后台。经过主桌时,李太史微笑着看向那头。身着龙袍的男子正望眼过来。他向李太史隔空一敬酒,又转脸向倭人亲切言谈去了。
小太监将三人引向后台深处的屋室。竟有一俊美男子被绑住手足口,倒在地上。孙药王见状上前查看鼻息,又翻起他肿胀的的眼皮,见里面布满血点,叹气摇了摇头。
小太监道:“这是赵王举荐的乾旦,与他们戏班的小生刚唱完上一出戏,换衣服的档口,两位都不见了。我们找来找去,只找到乾旦的尸体。因今日非同寻常,圣上和皇后命我等对此事秘而不宣,待晚宴后再交由三司审理。圣上又疑心此事发生的时地特殊,恐有暗鬼搅乱大局,故而先请李太史察算。”
“找到乾旦之时,还有几人在场?”李太史一时收敛起笑容问道。
“在场的人都给请到偏院去了,只有两人。李太史可随我去见人。”小太监说着欲带三人出门。
李太史一时未答话,绕着尸体查看一圈,又仔细观察周围。
漱玉见状,有样学样地使劲看了看尸体。眼前的乾旦有好几道淡褐色细沟环绕脖颈,细沟深浅均匀,眼面青肿,耳鼻有血。
这小太监一时慌了神,眼前三位见到死人不但不忌讳,竟还饶有兴趣。二老经历过改朝换代血雨腥风,不足为奇。连个八九岁的孩子也是一点不见惊慌。小太监暗想,难道只有自己想赶快从这停尸房出去吗?
凡人死状,漱玉在石宝镜中见过为数不少。眼前这位情状,倒还是第一回见。他一时看不出什么门道。
“这房里可曾丢了什么物什?”孙药王打破沉寂问道。
“回药王老爷的话,确是丢了些东西。戏班的班主说戏服少了旦角一件、生角一件,箜篌也少一件。但比起屋里其他物什,丢的并不是什么值钱物件。”小太监答道。
“可曾查找失物去处?”李太史问。
“周围找遍了,全无踪影。圣上又派一队禁军到山下查探去了。”小太监答着,眼神尽量避开尸体方位。
二老这才起身,让小太监引着去往偏院。未到门口,衣冠楚楚一男娃进到后台,看模样跟六子差不多大。
“哎呦喂,小世子,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小太监见有人从前头出现,大叫说道。
“门口的禁军说我爹来过,可能落了东西在里头,放我进来找找。”男娃说着往里走。
小太监担心男娃见到尸体害怕,一时停住脚步回身看顾着。三人也站住看向小男娃。
他走进后台深处,看了尸体一眼,又环顾屋内一圈,便如逛街似的顾自走了出来。
“穆世子可还好?”小太监关心道。
“有什么不好的,不就是死个人么。大惊小怪。我看你在宫里待的时间还少,还缺历练。”这位穆世子年纪不大,口气不小。
小太监此时内心是打鼓的,是自我怀疑的。李穆小世子的一席话,让众人不约而同沉默了。
大家一起出后台,穆世子跟他们一路也是去偏院。
偏院门厅,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在桌旁。
桌左的男人身着缎面紫袍,神情悲恸。他瘫坐在椅子里,以手支头,好似拿开手就再也撑不下去的样子。
右面的男人身着青蓝色长衫,脸上赫然写着不安两个大字。他见门口的守卫放四人进屋,忙起身作个揖。
“各位老爷,虽说我是戏班班主,可戏班死了人,你们不能怪我呀。现在乾旦死了,生角不见踪影,连戏服都不见了。你们关我在这,且不说我这损失,也耽误咱们找人找东西不是。”班主越说越快,声嘶力竭。
“今日时地特殊,还请程班主稍安勿躁。”小太监道:“圣上有旨,乾旦的事晚宴后交由三司处置。在此之前,命由李太史察算。”
桌左男人头也不抬,桌右的男人见没有放人的意思便又坐下来。
“阿爹,我去后台看了,玉佩不在那处。”穆世子挨着桌左男人,冷冰冰说道。
男人正了正身未答话,仍是瘫坐,悲痛不已。
“烦请二位跟我说说,是几时见到乾旦的尸首?”李太史问。
“戌时正刻开戏,乾旦与小生唱完第一出,台下赞不绝口。我便趁他们换装之际,到后台想给乾旦鼓鼓劲。结果后台空无一人,我再往里走见到乾旦。他生前俊美不可方物,那时却躺在地上青肿不堪。我叫出声来,不多时程班主也来了。”桌左男人终于开口,哀痛之情溢于言表。
“在下正和几位公公在净房附近,寻乾旦和生角不着,听到赵王声音从后台传来,正奇怪他们何时回的后台。到后台一看,乾旦竟是连鼻息脉搏都没了,生角全无踪影。我赶紧叫来这位公公,谁知待他禀报回来,就把赵王和在下给关了起来……”程老板压抑着焦躁和愤怒,一脸委屈道。
“听说你戏班的戏服和乐器丢了?”李太史又问。
“两位角的戏服不见了,就是他们上一出戏穿的那身。说也奇怪,两位角下台后一起去了净房,穿戏服去的。过一刻钟时间,我们发现乾旦的时候,他身着衬里内衣,戏服竟不在身边。对了,还少一把断弦的箜篌,赶路顾不上乐器,到戏楼才发现坏了,于是放置在后台里间。就是胡乐在胸前弹奏那种,竖擎箜篌。”
“可是同时丢的?”李太史又问。
“两位角下台前,还见那把箜篌在后台里屋放着。那处离下台改装的屋隔着帘布。我到外处迎他们二位下台,眼见他们穿着戏服去了净房。快到一刻钟我见两位尚未到后台,怕误了下一出戏的时辰,便跟着公公出去找。回来箜篌不见了,乾旦去了戏服倒在里间,生角连着戏服不知去向……”
李太史一边听,一边手上掐算着什么。听到此处,他做个知道了的姿势,便携着孙药王出门去了。小太监见状只得上前圆话,拖住喋喋不休的程老板。
漱玉见李太史脸上此时恢复笑容如常,心知淳风爷爷定是知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