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侍卫不知从哪里飞出来,侧过头轻声唤着我。
“你这家伙方才去哪了?”
我气的直跺脚。
“还有帮手?”那人抹了把嘴角,侍卫的剑擦过了他。
“哼,知道我比你更无耻了吧,略!”
我飞下去,转身对着侍卫命令。
“好好招待他!”
“得令!”
一刹,屋檐上就开始了厮杀,那人似是没想到我的贴身侍卫身手不可小觑,不知从哪飞出了一把剑,两人飞檐走壁。
我跑进前堂,依旧热闹无比,在那些笑声里,我听到了几丝阿娜达的语气。
“阿娜达!”我寻过去。
“你这是什么呀,一把破扇子还要我赔你?”阿娜达看见我
“可敦!我在这!”她向我招手,一些仆人围着的圆桌上,林霖坐在她旁边。
我跑过去。
“可敦?”林霖看了我,“你们谁赢了?”
“谁赢了,你那个兄弟都是受伤的。”我打趣。
“你这话什么意思?”
“诺!”我冲他使眼色,他顺着看去,坐在那楼栏上哀神沉默的,不是他的双燕兄弟又是谁。
“嘿,你坐那儿做什么!”他走上去。
“你们在干什么?”我问阿娜达,知不知道我找了她很久。
“可敦你去下棋了嘛,他非说我打伤了他的胳膊,要我赔他钱,阿娜达能有那么傻嘛,我们就围在这,看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看着桌上那些瓶瓶罐罐,直拍额。
“怪我,你本是个聪明孩子,被我带傻了。”
“此话怎讲?”
“他哪会被你打伤,他吃你豆腐呢。”我牵起她的手跑出月满楼。
“阿哈?”
…
月色越发寂静,我们拐进空荡荡的巷子里。
看着前方还有许多路才能望到的宫墙高楼,上面点着灯,蚂蚁一样黑乎乎的身影挪动着,几个小将守在那里。
“可敦,我们什么时候才到啊,这都走了好久,也不认路,那个侍卫去哪了。”
“打架呢。”我凭着来时的记忆。
“阿?”
“有了!”我跑到一处矮墙,以我的本事,跳上那里还是行的。
“只有站在高处才能看见怎么回去的路。”我轻轻一跃,这可吓坏了阿娜达。
一时不知该怎么和她解释我功力全开的今日。
“上来!”我朝她伸手。
“可,可敦,我不会啊。”
我只好又跳下去,“阿娜达,你不重吧。”
“什么?啊—”
我一把揽起她上去,晃晃悠悠的没站稳跌了一下。
“呼,还好!”
我看向前方,天吶原来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出宫虽是好玩,可也太远了。
我只好吃力的带着她一跳又一跳,终于在快要到先前出来的第一家店时,我一激动又摔了下去。
“哎呦—”
阿娜达跑过来,“可敦没事吧,疼不疼。”
“殿下!”我眯着眼,从空中悬过一黑影,我险以为又是那人。
“你怎么跟上来了?那家伙呢,你打败他了吗?”
“末将无能,正想跟他一较高下,因想着公主要回宫,赶紧赶过来了,殿下若是出事,我…”
“好了好了,你赶快带我们回去吧,我累死了。”
今天又累又饿的。
没想到这大块头还挺厉害,她带着阿娜达后,我一人轻松多了。
“拜见殿下!”
宫门微微开出一道口子,外面摆着一座驾撵,几个侍卫半跪在地。
“你们是要?”
“陛下担忧公主此时还未回宫,故已派人出去,又命我们在此等候,请殿下回宫吧。”
…
“哎呦阿婴阿—”
我一回到云烟阁,就扑上站在院子里等候我的奴婢。
她们怎么都如此严肃,平时早就笑着问我去哪了。
“殿下!如此晚归怎好,万万不可再犯了。”阿婴推搡我整理衣服,要拆了我的束发。
我顺着她眼色看向殿门,是关着的,里面亮着灯。
“诶诶慢点,等会再拆吧。”头皮发麻的一紧。
而后全然松下,我披着散发那刻,殿门被缓缓推开。
“皇兄?”
我看着背手站在那的人儿,他只盯着我,黑漆漆的看不清脸色。
…
内殿里,阿娜达和阿婴一行人干站着,我手无处安放的想掏出帕子来。
死了,怕是不知掉在哪里。
皇兄坐在那里,他饮着茶眼光微微瞥来。
“奴婢给陛下再去煮茶。”阿婴挪过,她抬头给我使了个眼色。
“出来。”带着阿娜达出去。
诺大的内殿里就剩我和他两人。
“咳咳…”我想打破这无言的安静。
见他还是无声的扇着热茶,我只好走过去跪了下来。
“皇兄责问我吧。”
“什么?”他手一顿,疑怪似的浅笑着。
“你不是生气了嘛?”
“谁说我生气了。”他放下茶杯,走下来到我身边。
“何人让你跪我了,小烟儿可是从来不跪我的。”他扶起我,捏了捏我的脸。
褶皱的衣袖间在我鼻上停留过些些清香,又像是木屑的。
“你没有生气?那为何不说话?”
他走回上座
“在你这得了空闲想安静品茶,也好装作肃然将她们赶出去好跟你说话。”
“你吓死我了。”我坐到他身边。
他看向我,伸出手握住我的冰冷。
“太冷了,衣服穿少了,你今儿去哪玩了。”
我眼珠子转溜,“去茶馆听书了,又去郊外玩了会儿险些迷路了才回晚了。”
“哦?”他轻轻带过,笑意盈盈的看向我。
我晃着脚,紧挨着他,就像小时候那样,无论在哪里都是紧挨着他,有一回回殿晚了所有人都急得不行,父皇罚我三日没有点心吃,罚他站在宫殿前反省,他站了两个时辰腿都僵了。
…
“表哥!”我跑过去拽住他。
他握紧我的手,也如今天这样不说话。
我憋了一口委屈,呜呜哭了起来。
他还是没忍住关心我,抹去我的小泪滴。
“哭什么,别哭了。”
“你为什么生气?你生小烟儿气了吗?”天公开始落雨点子,慢慢打在我们身上。
那时还是深秋,冰冷的他只穿薄薄的小袍。
“我怎么会生小烟儿的气。”他笑着。
后来我知道他是怕父皇知道会连带着我一起教训,我跑去找他要是让父皇看见了更被训。
原来那时,我一直不明白为何父皇会对他如此严厉,明明是忍痛多年归膝的儿子却从那时就已经怕的寡言少语起来。
其实我向来能通透几分他和父皇的瓜葛,我仍相信父皇是关爱他的。
因此父皇死后,他也无法现出悲痛这一点,让我耿耿于怀。
“我总觉得…”他摸着杯沿,“小烟儿与皇兄生分了。”
“有吗?”
“那日你下撵,我伸手向你,你还犹豫了,以前,你从不犹豫的,每回都紧紧拽着皇兄的手。”
我恍然,那时,确实不知为何。
“是啊,每回我都那样信任皇兄。”
“小烟儿还记得以前,你贪玩跑到了小林子里,摔进了假山,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后来在河边听到了哭声,看见你掐在石缝里,回去便被父皇母后责怪了,还罚我站在殿外,那日下着大雨,小烟儿心疼哥哥,黏在我身侧不肯走,陪哥哥一起站完。”
“是啊,我那时害怕极了。”现在想想,不由笑出了声。
…
“烟儿你别怕,来,把手给我。”他朝我伸出手。
我使劲蹬着石头,滑出了鞋子,他一手握住我就没有放过。
背着我一路走到有宫女举着灯火的地方,衣服划开,四肢都擦伤着。
“小烟儿别怕,哥哥永远都在,哥哥会一直拉住小烟儿。”
他会一直都在,从母后,父皇相继过世,陪伴在我身边的从小到大都是他。
想来父皇膝下也只有五个皇子,皇兄最长,缜哥哥与其最是交好,是父皇还是皇子时宫里的侧妃,后来的玫昭仪生的。郦修媛生了三皇子,四皇子,赐名桾殊,桾寅哥哥。
五皇子的母亲是个被打入冷宫的才人生的,也是年纪与我最相仿的,长我三岁的誉哥哥,天资聪颖,每回我在书房念词他都会接上,对我是善好的,常给我塞糖吃,可就是不受父皇宠爱,十四岁那年得了场大病,醒来后再也不爱说话了,孤僻静沉,慢慢赢得了父皇的重视。
那时太子之争时,桾殊哥哥性子是最急热的,处处和皇兄作对,失宠被父皇软禁了一段时日,秉性未改,四皇子倒是较其好一些,两人心思难测,如今皇兄登基后给了个潘王封地赶去了江东和尧北,只有缜哥哥和誉皇兄,后者在前朝做事辅助皇兄,缜哥哥不通政务,整日逍遥自在,得了个监兵大殿,管照训兵琐事。
…
这日我和阿娜达在荔花园里捉蝴蝶。
“哎!”
我用扇子打上那片叶子,扑了个空。
“殿下慢点追。”阿婴站在座椅旁,转眼天渐渐暖和起来,我光跑了几圈就热的要脱外衫。
“可使不得!”
“累死我了!”我坐下来喝口水,躺在椅子上悠闲自得。
扇子在我眼前扑腾,凉风吹进颈间,我今日戴上了出嫁时父皇赐我的血婴银圈,那小银铃被扇得不断作响。
“真自在啊,还是回来舒服吧?”
我点头,又睁开眼。
“缜哥哥,你今儿不当职阿?”
他背着手对阿婴挑眉,坐在了搬开的椅子上。
“就训练场那点事,哪轮得到我要管,他们巴不得我天天出去呢。”
“那倒也挺好。”我话落,腿上就放上一块软软的蠕动的东西。
“哎?你把她也带来了。”
正是上次那个小家伙,她抱起兔子入自己怀里,跑到缜哥哥身边。
“这是你养的兔子吗?”
“缘儿,叫皇姐。”
她眨巴眼睛看着我,小心翼翼的,“我可以这么叫吗?”
我心下一紧,这孩子真是委屈了,又看向她露出的手腕。
“这是怎么了你?”我抓过,上面露出两条浅浅红痕淤青。
她抽出手,转过身。
“哟,还真是,这是怎么回事?”他仔细瞧着。
“像是被人用绳子绑过。”我随口提了一句,小家伙低下眼睛,她看向跟在旁边的奴婢。
“许是那些杀千刀的蠢奴才,竟在我眼皮子下干出这样的事,近来我夜里未归宫,没怎么去看她。”
“不像是普通自己弄开的,你还是去查查的好。”我说着,就给阿婴使了个眼色。
她走到那发抖的奴婢跟前。
“蠢奴才!怎么照顾小殿下的!”
她挨了一巴掌,忙跪下来磕头。
“二位殿下开恩阿,是缘儿夜里睡不好哭闹,奴婢想出去寻些消食的,怕她乱跑就…”
这样的借口都好拿出来糊弄,缜哥哥气的嘴只抿成一股线。
“是我的过失啊,回去好好教训教训!”说着,旁边的贴身侍奴就拉走了那婢女。
“殿下开恩!”
今日大好的光景就被这惨叫声毁了。
我只叹息着瞧那小家伙,她低着头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这样的事可不止一两回了,也是,她也没有名号也没有来头,那些服侍她的又怎会尊奉。
“得想想办法了。”我说着。
…
午后我披着丧服,浩浩荡荡的队伍就立在桾华大殿外,只听一声令,大臣们皆跪拜。
我亦行着礼,只见从高阶上缓缓下来的临风之姿,走出了一个君主该有的俨然之态,我红着眼眶,恍然如看见了父皇年轻的模样,他走过来先是扶起了我。
“出殡!”内官一喊。
连带着那长棺抬了起来队伍慢慢向宫门外走去,要走许久才能到宫外的行殿。
我看着走在正前方的皇兄,腰如束素,眼里微有哀态而不显于表。
从行宫回来已是晚膳时分,本该再为丧事行两日素礼,因出殡迟了一日,要宴请百官,皇兄又为了给我接风洗尘,所以在桾华宫后殿简单置办了一下。
穿的还是丧服,喝的是素酒,菜系以淡水为主,鱼肉鲜嫩可口。
乐曲儿把群舞换成了乐师独奏,弹着悠闲的琵琶,舞姬也同样。
“自朕上位以来,得众爱卿辅佐,方能保桾朝太平,这些日子都辛苦了,南面洪灾有疏理,仲书令功不可没,要让百姓过上太平日子,朕打算三日后举办祭祀以顺国泰民安。”
皇兄先饮一杯,大臣们也举杯附应。
“陛下圣哉,恭迎公主回宫。”
因皇兄还没有立皇后,坐在两侧隔桌的,是我和茯姑姑,她是父皇的幺妹,当今郡主,替皇兄暂理内庭之事,我知道等皇兄有了皇后,有了子嗣,我也要退为郡主了。
“这是洪灾里泛滥的蠃鱼,传闻其生长在邽山的洋水里,有双翼,叫声犹如鸳鸯,所到之河皆发洪灾,中书令提议让渔民们捕捞上来,以减轻负担,一举两得,我们就来尝尝,也算是让它不要再祸害人了。”
仔细看,这么稀有的鱼其实不过三条,御膳房将一条制成四段给了我们皇室,还有两条皆分两块薄肉片,加菜沫子放进豆皮袋里分给众人。
“尝尝那青豆冰糖。”皇兄朝我轻道。
果然是我爱吃的冰青豆,他知道我最怕热了,每次快到春末就要提前派人去给我找。
我含进口中,捂嘴抿了一会儿,对着身后的阿婴。
“果酒冰好了吗?”
她意会的点头,“冰镇果酒已经带来了,请公主稍后。”
我方侧回去,见皇兄微微瞥了我一眼。
“好吃!”我悄声说着。
“小烟儿喜欢就好。”他手拿起自己碟里的,给了我。
我嫣然笑着,百官也互桌轻聊着。
“陛下恕罪!”
从大殿外咋咋呼呼的传来哭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