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装作听不见,却听得他笑了起来,传召殿外的太医进来。
“想来是你的方子不管用,朕对你到了容忍之地,公主迟迟未醒来,拖出去斩了吧。”
“不!”我睁开眼,猛得坐起来,看见他对我挑眉。
该死
“不要…徐太医是好人,我还指望他给我研究美容养颜之术呢。”语气愈发弱下来。
看着皇兄的眼睛,不敢喘气。
“啊,嘶…”
他忙搂住我的身子,替我挪过塌垫靠在身后,便往自个怀里送。
“知道疼了?还不肯醒来,知道叫你皇兄多担心吗?”
“哈,公主身子好转真是太好了,臣等必竭尽所能给殿下治好,不让殿下留下根子。”
“会留疤吗?”我撅嘴,短匕插的不深不浅,拉开了口子。
“这不好说,依臣看殿下的愈合力,恐不会,不必担忧,自是有了臣等也有法子为殿下治。”
“你退下吧。”
皇兄遣了他们出去,屋子里就剩了我们两人。
“咳咳…”我自知犯了错不敢看他,却不知是没看到他眼里的红丝和凝视。
“你躺的这七日,我可日日都等着你,叫我好生担心我的烟儿。”
“皇兄,怕烟儿出事么?”
“你说呢?”他捏了我的鼻子,“你倒好,还装睡了。”
“哎呀,我这不是确实还疼着呢么。”
“是不想吃药吧。”他一眼看穿了我。
是啊,这天下只要我的事,有什么他看不穿的。
“那药太苦了,我不喝。”
我坚决的扭过头,不肯多看一眼那桌上的热乎药碗,他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似拿我没办法。
“吃点糖好不好?”
“什么糖?”我提了精神道。
他摊开手心,“你以前最爱吃这糖了是不是,你答应我喝完了就吃,就不苦了,还有你最爱吃的芙蓉酥…”
“好!”
我一口答应,他唤了阿婴进来给我热药。
“陛下。”
“来吧,我喂你喝,闭上眼睛。”
我张开嘴,那苦涩的从咽下去后缓缓涌来,我作出要呕的模样,又忍住了,为了好吃的糖酥,这些算什么呢。
“好了!”看着那碗里的残渣,不敢信那是我干完的。
“陛下真是有好法子让咱这位骄奢的小公主服软。”
他笑了笑,把糖放到我的嘴里,指尖点过我的舌头,留下了一丝丝甜意,究竟是糖还是皇兄的呢,他似也微微愣住了,坐在身侧就如此看着我一言不发。
“不想竟然过了七日,那些家伙到底是哪边人知道了吗?”
他神情严肃点的,“一共五个,招了两个,按身手和轨迹等种种来看,不是江湖上的就是被人雇佣了进来的,而且罪魁谋者聪明绝顶,他提前能够知道皇宫的路线,一定画好了地图,或是很熟悉,还能买通小宫女,将人送进身边以防两次不得手。”
这样看,此人一定是勾结了内党,光靠那人是做不成的,究竟是几人,又是谁,这回内宫的检视和规制都要被狠狠责打一遍,朝廷也有嫌疑。
“陛下,中丞求见。”四祥在门外道。
“让他在书殿候着。”
他转头又替我盖好被子,“你好生歇息,这些事我一定会查清的,无论是谁,只要伤了我的小烟儿,我都不会让他好过,待我处理了政务再来。”
“哎对了,我这些日子夜里睡着,你一直陪着我吗?”
他有些愧疚的摇了摇头,“陪了两晚,后来总是脱不开身。”
也是,他可是皇上,就算逃出来一次也不该,即是想见我,白日何时都能来我家,可我明明感到有人在的,那会是谁呢。
我点点头,看着他不舍的离去。
想起方才他喂我喝药,偷偷给我备糖,和往昔每每我生病不肯喝药一样,那般耐心。
…
我则是一直想着生辰宴上的事,大胆的甚至想了殊哥哥,不,他方回来,也不会做什么。究竟是当晚在宴上的还是不在宫里的,亦或是前朝的人,那些党羽,又怎会如此大胆想要刺君,纵然现在的桾朝不会,连一个反臣都没有闻目过。
究竟是为什么呢,既然是一个无名的宫女,又没有身手,这些月开也看不出心计之争,又怎会那般决绝的要杀害当今陛下,她真的有那个胆吗。
那杯酒,难道一定就是下了毒的?
我心不在焉的用了晚膳,这一日又快过去了,见皇兄没有来,定是有要紧的事缠住了。
早早的又服了药躺了上去,趁阿婴她们忙着,闲来无事推门走了出去。
我自下床仍是身子一阵剧痛,走起路来也磕磕绊绊,着一身单薄的淡衫穿过了后殿外,走到了不知什么的地方。
仔细瞧这附近的荷叶,在那长廊亭道里悠荡着,才知是荔园附近。
夜色渐渐沉下来,我扶着拐角的柱子坐了下来,往湖里看去,里头的小鱼还散漫得游着。
望着湖面自个的面容出了神,长发落侧,只挽了一根素簪,晚风吹得衣袖薄凉,我总听得有不同的声音出没在这里。
“皇后娘娘,救救妾身的孩子吧。”
月才人跪在母后宫前的地上,那一幕还历历在目,往事浮云,说来也快,也慢,我从未见过在这宫里能够在帝王的后宫中一直荣宠的人,只有皇后,可她是皇后,她必然也失去了什么。
湖面的小鱼蹿得伏进了深处,面上漾着一层波澜,我看向后方缓缓落下的黑影。
扑通—
我猛然转过身,似激起了防御,挡开了那把随着而来的剑鞘。
“谁!?”
剑微微拔出一道口,那亮光透过我的脸,看到了亭内摇曳的所有东西。
我缓缓看向那立在跟前的,月光下如黑鹰与夜混为一体的身姿,他穿的,是真正的青衣廷的侍卫服。
“是你…”萧逸云诧异的,他眼神里流荡着什么,迟迟说不出来。
慢慢的把剑收了回去。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我反问他,说来也奇怪,明明是我的家,他却好像护起危险来了。
“值守。”
“值守?”我声音沙哑的,被风吹的脑袋疼。
“咳咳…”
“你,你坐下。”他指了指那儿,又不知所措的。
“我知道。”我泄气的堵了他一句,本就行事不顺,如今我的模样倒是让他看去了,定在心里笑话我吧。
靠在柱子边,不停得咳嗽起来,身边走近一黑衣软甲,一张淡黄的帕子伸向我手边。
我抬头看向他,不知为何,他好像愣住了,就这般直直的看着我,冷风吹起我的长发,如今便是个弱不禁风的清女了。
“这不是我送你的吗?”
“见你一直咳。”
我绝过,帕角儿的烟字还在那里,好像跟新的一样没有褶皱,也是奇了怪,明明他是个到处飞来飞去的男子汉。
“听说你一直昏迷,没有醒。”
“是啊,怎么,你担心我么?”
他抬了抬颚看向别处,腰间的小玉佩直晃着,我看不清纹路。
“你方才见我就跟见了刺客一样。”心中不满的。
“就是防刺客。”
“我是公主,这儿可是我的宫殿附近。”
“就是为着你这片儿的…”他顿了顿,“安全。”
我一愣,他这是在保护我?
不对,萧逸云现在冒充了个侍卫,还在那夜得了大功封了赏,进了青衣廷,就是表面功夫,也是为着指责所做。
只不过我先前猜测的人里,倒也有他,现在想来,他又没有必要做那些,否则也不会一直待在这,若他真想做我们,那夜他明明有更多机会
见我未语,无言的站起来走到了亭中间,看见身后的影子也慢慢跟在后头,脑袋四处张望附近。
“这棋盘…”
我摸着茶桌上的棋,素日是我和皇兄,父皇他们一起坐着下的,开春的时候还在这里一起赏花吃糕,午后得了闲就要和几个官家女儿們吟诗作对,幼音姐姐也在。
今年的春天却没有这番感觉了,皇宫里少了许多生气,沧桑了一些。
“以前,我就坐在父皇腿边,看他和几个哥哥下棋,如今再也看不到了,那些哥哥们,也没这等闲情雅致了吧。”
他走过来,走到我的身边,靴边的一踩一踏都带着声响,这是官家侍卫的气息,而不再像他以前出入山间一般自由轻盈,脚下没有泥土只有金钱,银子,这些我看的太多了。
“想来,没有什么东西是永远的,那些哥哥们日后都成家了,纵使以前为着演戏,如今连戏都不会得空了演,这就是帝王之室,从前我想不懂,为什么那些娘娘们要一直争宠呢,明明她们可以安然惬意的坐在这里,赏赏花品品茶,后来才知,不是每个人都会无欲无求,也只有活的好,才能坐在这里。”我叹息着,“这些我昏睡的日子里,似愈发不想醒来了,但凡听到那些吵杂的声音,就感到毫无生机,我还梦到了母后,宣德皇后被人称赞,也有人诋毁,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变得迷糊了。”
安静的亭内,只有我在说话,缓缓能听到他的喘息在我身边。
我转过头看着他,一直不语的听我说这些,我又为什么要同他说呢。
欲往回走去
“我也有母亲,”他语调沉重的,“我本不会拿剑,我应该同父亲一样学医治病救人的。”
我停下来,听他轻诉着。
“十三岁那年和我爹游了四山回去,她告诉我我并非她所亲生,是她为人所托的,正是那天晚上,家里冲进一队官马,以行医不正之名封了我爹的医馆,还有一个杀手逼死了我母亲。”
我震惊的,不想他的身世会是如此。
“可笑吧,你们生在宫廷里不知世外疾苦,真真的苦,是我连自己的亲娘都不知道,我自小失孤,一个人漂泊江湖,我才知道唯有剑,是可以保护自己的,也唯有剑是可以保护身边人的,不想我却…杀了许多。”
他说到此,是痛恨自己吗
我动容的,“你也可以用剑,保护许多人,甚至不用任何,只要你想,不会一直失去的,我们都不会。”
他看向我,眼里似黯淡得却又闪烁着什么。
“你也别想了,自是你的亲生母亲,你该相信她。”
我点点头,冷风吹过我二人,我搂紧了衣肩。
“我走回去了。”
他跟在我身侧,“天黑,怕你看不清。”
我笑了笑,两人就这样无言的从来时的路又走了回去,路上冷的我开始颤抖,肩上覆了一层黑衫,是他的披肩。
我抓紧了,鼻尖尽是那阵气味,这么多年来,父皇的气息我早已忘记,除了皇兄的,这是再一次那么深刻的冲进我脑海里的气味。
好像只要一想起来,就会冒出萧逸云三个字。
“你,去哪了?”
我走回云烟阁大门,在石阶上看见从侧走来一掌队询问他。
“护送公主回宫。”他说罢瞥了我一眼。
“殿下!”那人跪下,说罢还拉了拉站在身边的萧逸云。
“还不快跪下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