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指向了尚膳局和今夜供给菜食的御膳房。
“属下猜,定然与此有关,只有这些个地方才能让她混迹如此之久,想来该有个半个月,此人身手不行,并非刺客,而是有意为之的蓄谋。”
“你是说有人指使?”
显然这不只是民间对于皇兄这些月不满所为,普通的想要刺杀谁,尤其是那几个黑衣人身手不凡却没有向皇兄逼近,他们是有目的地,想要什么吗?
当即又召来了尚膳局等人,尚服领着众人跪下。
“礼王的生辰宴,每道菜都是精心把关过的,若非此事一出,奴婢们也没想到会混进一个心怀不轨的侍婢,从各个大臣,姑娘的奉菜内人到殿内的内官,也并非全然我们安排,此女本该是尚膳局四周的小侍婢,更不要谈掌勺了。”
显然是被人送进去了。
“那你认为是哪边的问题?”
皇兄的这个问题问的十分尖儿,只有她们自己最清楚内里的种种事,也只有她们最敏锐的了解方向。
不过那尚服是个聪明人,她既是总管各大尚司,不可随意推错。
“奴婢,斗胆请陛下严查内官。”
皇兄眼下思虑几分,没错,大臣没有直接和宫中婢女痛信的机会,这样查来,只有内官和侍卫等,还有每个人带进宫来的随从,平日与其接触过的。
四祥听闻跪了下来,“陛下,奴才办事不力,那些个没娘根的崽子今日松懈,奴才定下去好好彻查,让所有内官配合内庭。”
“不全然怪你,你好好传令下去,今夜所有内官半个时辰后都要好好查,把名字都报上去。”
“咳咳…”
“殿下!”阿婴上前为我垫着靠物,我咳嗽几声,越发无力起来。
皇兄见状也不愿在我面前说这些,“都下去吧,各司其职,秦淮你今日做的很好,朕命你为青衣廷掌卫,与宫内禁军一起好好彻查此事,这几日拨两队兵营的来替换加强检视。”
“是!”
他退下,殿外的那群人似也跟着走动起来,来无影去无踪,我下意的睁开眼看向外头,似没有一个了。
内人关上大殿,几位哥哥都立在跟前,誉哥哥唤了身后的随从回自己宫里去拿来了冰愈药,被刀剑中伤的人要体服三日,江湖难得一瓶。
“陛下,小殿下如此疼痛也是难免的,眼下找不到好办法,每日都要服药愈伤。”
缜哥哥呆滞的站在塌边,他的脸还是通红,一心愧疚。
“竟在我的生辰上,出了这档子事,都是我的错,让桾烟受了这么重的伤。”
“缜哥哥…”我撑着身子,“不许你胡说。”
说完便重重的痛吟了几声,缜哥哥脸挂心疼,“快别说了,你好好躺下!”
皇兄轻拍我,“乖,你休息罢。”
宫中夜禁一到,几拨今夜来的宾客才从殿外两两散去,还是在监视下,好好的一个生辰宴出了这样的茬。
众人都看了我几刻方愁容的离去,阿娜达她们守在殿外,皇兄独自坐在我的床沿,他的胳膊一直枕在我身下,想必都麻了。
我的伤口几乎令我无时无刻不在轻吟,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的亲临自个身上的痛,无法安然入睡,背后的伤还蔓着血,只动一下便疼,我只能一直反趴着,身边是那温暖的胸膛,我看到了他手上的伤口,是抱着我时到处撞伤的。
“别担心,我一直陪着你,我的烟儿一定很疼吧…”
他轻柔的安慰着我,语气里是那把短匕插进他心肺的痛,在那恍着的烛光下,我疲倦着皱眉睡去,脑中想着这是皇兄处理政务的偏殿呢。
今夜,他真的急慌了,许在我迟迟无法醒来的时候,他心里一定发了疯的害怕我也离开他,像母后一样。
…
…
“烟儿…”
我听到母亲在喊我,是母亲。
“烟儿,快到母后身边来。”我想朝她跑去,可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母后!你在哪啊!”
我拼命的在那些花丛中寻找一个惬意的躺在躺椅上身影。
多少年来,我原以为只有母后才有这样的情意终日等在那里盼望一身龙袍的出现,后来知道不过是没了恩宠的人才会整日整日坐在那里,既是相爱又如何不是陪伴君侧。
“宣德皇后是个阴险狡诈之人!”
“是她害死了月才人的孩子吧?真是皇后干的吗?”
“嘘,这是别的宫里传出来的,人尽皆知,不管谁的孩子,皇后可没表面那么仁厚,听说当年柳妃的…”
我捂上耳朵,那些回忆尽数回来,我往回跑去,看到远远的桃树底下跪着一女子。
“皇后娘娘!救救妾身吧,救救我的孩子!”
月才人哭花了脸捂着肚子跪在母后的殿外,她那般憔悴,与往日的恩宠截然不同。
“皇后娘娘…”
为何月才人要那般哀求母后,而素日温和的母后又为何在屋里头毫无动容,一切的一切都令人看不到尽头,找不到思绪。
…
“殿下,殿下?”
黑暗中,感到浑身麻木,在坠落冰冷的硬物后背脊疼痛无比。
“啊…”我半梦半醒之间,总是出了许多汗,看见许多人影立在我跟前,在床头晃来晃去,在那些衣裳中看见一身熟悉的,独一无二的云尾烟袍。
“殿下?!在怎么没有一点反应呢。”
“伤口溃烂发烫,体虚无力,应是疼昏过去了。”
“还不快给朕治!”
一阵清风衣袖,那梅香之味离我越来越近,一双手搭在了我的额上。
“烟儿…”
我本可以睁开眼,本可以回应,却不愿多说一句,在那些伤口疼痛的夜里,翻来覆去口渴无力,每晚身边都似有人躺着,他总是在我欲翻身时托起我的腰身,在我的伤口无法平睡时枕过手臂,在我口渴时递来茶水。
“渴…”
我推开那硬物,听得落地的声音,迷迷糊糊得又叫起来。
半晌,唇上覆上一片温热,席卷着茶叶的清香将那带了点苦涩的水送进来,像是勾住了我的舌头飞速而野性,喉里滚进那股润物,瞬得凉快通透了些。
“唔…”
我感到它席卷了两次,我才没了口渴的心思,当它离开我的面前,又回味起了带着甜的味道。
我仍是昏昏沉沉的睁不开眼,就像黏住般疲倦,偶尔可以稀松的透过窗户的细缝,察觉它在夜里开了一整晚,又是从吵杂的人进来后升起太阳,待那些声音离开了又日暮。
“殿下!?”
他们见我醒来,阿娜达喜极而泣的抓着我的衣袖。
“阿娜达…”我嗓子沙哑。
“殿下!你醒了?”阿婴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是没那么烫了。又替我换了扎布后扶起来用膳。
“我吃不下,”胸口闷热的摇了摇头,从背后还是像裂开了一道缝隙般得痛不欲生。
“现下几时了?”
“方过了午后呢,殿下,你已经昏睡了三日,加上今日便第四天了。”
“这么久了!那我…皇兄他们?”
“陛下每日都来看你,落了朝匆匆忙忙就赶来,等您用了膳我就传人去回话,这三日里他急得无心处理政务,时不时就来转一转,派人问公主醒了没。”
想来,他是该担忧了。可我怎么就睡了这么久呢,就是在那些梦中度过了一天天,也有什么不想让我醒来。
“殿下感觉如何了?可还晕乎乎的?等用完膳奴婢给您换药。”
“我再躺会吧。”
“可莫不能再睡了。”
“我坐起来疼得想打滚,站起来也挺,那就只能躺着了。”
说罢就朝床沿颤颤巍巍的走去,阿娜达扶着我,手腕上的护袖觉得稀奇。
“这是什么?”我欲碰碰,她嗖的缩了回去。
“没什么,殿下。”
“让我看看?!”我轻轻的摘下,见她紧抿嘴巴。
好大一块愈合的红印。
“怎么回事?”
“那夜护着殿下伤到了,无妨,已经快好了。”
我心疼的,“我有人关怀,可你却被我忘记,自然不小,你们都为我做了许多。”
“都是理所应当的,殿下,你是主子。”她挠头。
“你说什么呢,”我有些不悦的,“可不要连你也被阿婴她们驯化了,你是做着奴的本分,但不是生来就应是仆,我也未把你和阿婴当过仆,我们是朋友。”
“殿下…谢谢你。”她眼眶有些红润。
“傻瓜,该我说才是,其实…我们都是一样无家的,自从父皇母后走了以后,我觉得从小生我养我的皇宫,没那么有趣了,纵是父皇,也未完全把它当过家,是因为我们这样的人在一起,才像亲人。”我握住她的手。
…
靠在床畔望着窗头的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我也又上来头晕之气,一躺便又没了精神。
期间听得外头一声长喊。
“陛下。”
“她人呢?”皇兄的声音,他走到我的床沿,摸着我的头发。
“怎么又昏过去了?”他忧心忡忡。
“不知啊,方才还好好的,也动了几口凉菜,太医说恐身子骨失血多,没了神儿。”
轻微的叹气在我耳边,皇兄的头发靠近我的脑袋,“烟儿…”
这一声令我好想看看他,只有我才能听到这般失魂的呼唤。
良久的,“看好公主,将药煎了待她醒了就服,传人告诉我。”
“是。”
在我身边停留一会儿,他起身带走了我床账里的女儿薰香。
“恭送皇上。”
…
我自这夜起,已缓缓有了神志,即是身子疼痛而非脑袋错乱,可以进食,醒来间总是问几时了几时了,似从未见过太阳。
可每每听到要喝药,我就装晕不醒,连太医也束手无策,皇兄连跑了几趟都不见我起,未免他看出来,微微将脸侧进去。
我恍然得感受他的手在我腰骨间停留,感受到了温热的动弹。
“既如此,便算了吧。”
他站起来走出去,我心里想着又是熬过一关,只是白日醒来也总是逃不过被勉强塞了半碗。
“不吃不吃!”
我盖上被子装作浑身无力的又嗜睡过去,便无人烦我了。午日一过我被烈阳照醒了,缓缓的睁开眼,看到身侧坐着一副龙章凤姿,天质自然之态,伟容色的面容下是一袭素锦又被宽厚的胸襟衬得威凛的身体。
他闭着眼,把玩着拇指上的素玉扳指,太阳透在他的鼻上,竟叫我怔怔得看呆了眼。
还有比那更美的姿魄了吗
“醒了?”他缓缓侧过头瞥我,似笑非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