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了缘整理了衣衫,了尘拉住他师兄,了缘示意无事,大踏步走了出去。
“贫僧了缘忝居大梵寺住持之位,见过前辈!”说完看着晓千重,晓千重也盯着了缘。
“前辈远道而来,贫僧有失远迎,却不知前辈有何见教?”
说完,晓千重眯了眯眼。
“哦!是你?小小年纪二十四诸天佛语已有小成,不错,你可知我是谁?”
“魔教诸长老之首,晓千重”
“那你不惧我?”
“尔有何惧?”
“为何不惧?”
“佛、法、僧在后”
“万法皆空”
“因果不空”
“哈哈哈哈!哈哈哈!教主,你听见了吗,因果不空,你的佛说了因果不空,你我魔头,宿孽深重,你剃尽青丝,可斩得断纠缠吗?你出来啊!你出来啊!你出来见我!哈哈哈!哈哈哈……”
话到此处那晓千重一改清雅气度,狂笑不止,竟似疯魔一般。了缘、方歌等人满脸困惑,在场诸人多数也露惊恐之色。
“老魔头,你休得胡言乱语,你魔教教主百余年就已身死,怎可在我佛门叫嚣!”妙恕暴怒非常。
“前辈,齐教主已谢世百年,众人皆知,不可无端再起风波!”了缘劝慰道。
“谢世?呸!尔等小辈怎知往事?老夫还没死,他怎么能死?”此时晓千重已近崩溃,只一昧狂笑。
“哑和尚,你说!你说啊!”
此时众人面面相觑,只哑大师默诵经文,低垂眼睑。
“阿弥陀佛!前尘往事如过眼云烟,汝何必苦苦执着,徒自伤神!”
却是妙忍长老从众人身后走出来,合十慢语。
“哑大师,让你为难了!”
晓千重紧盯着妙忍,缓缓转过身来。
此时妙忍一脸慈悲,朱红袈裟着身,众人虽识得此人是大梵寺长老,却从未有人与之深交,而妙忍也好似从未出现在世人面前,如今站出来众人以为只是为了解决寺中为难而已,就只有哑大师一人抬头看他,一手抓住妙忍衣袖。
妙忍拍了拍他的手,转身向晓千重走去。
“千重,贫僧便是你苦寻之人,魔教教主齐凌,多年未见,你也老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妙恕等人难以置信,只哑大师一脸悲苦之色。
晓千重突然满脸悲痛,仰面朝天,流下两行清泪,竟似力竭一般,并无半丝痛哭的声。
“师兄……”妙恕开口。
妙忍朝他微微一笑,向了缘走去,拍了拍了缘肩膀,再看了看了尘。
“住持,贫僧罪孽深重,修持多年也不能尽脱苦海,尽赎冤愆,如今前缘已至,该有一报,住持不必挂怀,汝当谨慎持法,修大自在心。”说完合十一礼,转向方歌三人。
“了尘,怜你顽心正炽,骤把无明了断,此后随缘而遇,莫多强求。二位小友,我等乍见,不敢多言,此后劫难,乞多转圜。”说完深深一礼,四人楞在当地,不及反应,便被妙忍送出场外。
妙忍转向在场诸人,“阿弥陀佛!诸位道友,贫僧大梵寺妙忍,百余年前乃是魔教教主齐凌,当年一念入佛,皈依释教,今朝故人来访,不得不见,了此公案,以还佛门清净!只今日之事与寒山无关,老衲自当一力承当。”
“齐凌,好一个一力承当!且与老夫再做一场”晓千重周身黑雾隐隐,狂怒狂躁,直取妙忍而来。妙忍也一改慈悲法相,两人打了开去。
由此,牵扯出一桩百余年前未了之公案。原来,百余年前,正教式微,魔教势大,魔教天运所钟,人才辈出,齐凌、晓千重、莲鹤、孤翁等人均是当时人物翘楚,妙忍,当时的齐凌原是魔教总坛秘魔崖大弟子,师承晓千重之父晓师明,而晓师明便是当时的魔教教主,其膝下一子一女,晓千重、晓弗晚。而齐凌便自小和兄妹二人一起成长、修行,后齐凌与弗晚结成夫妇,恩爱非常。这齐凌也是天纵奇才,二十年间竟将魔教《虚藏秘魔元本》修至大成,从此后他上承师命,接任教主之位,在晓千重等人的全力辅佐之下,整顿教务,杀伐各方,将魔教打造如铁桶一般,数挫玄门,双方交战不知凡几,互有伤亡,却是魔教多占上风,玄门一时百宗凋零,红尘凡夫尽受灾殃。
一日玄门各宗意欲再犯魔教,殊死一搏,眼见天地染血就在眼前。此时尚为大梵寺弟子的妙弘出来言道:“魔氛未扫,难证菩提;佛法无边,广度有缘”,从此便以一己之身下寒山入魔教,意欲度化诸多魔头。此一去,不知受过几多苦难,以大定力、大慈悲挨过魔徒教训、折磨,许是天缘遇合,妙弘入魔教三月也只在山门前苦受折磨,只一日齐凌过山门遇了他,将他带至自己身边,祛毒疗伤,衣不解带,日日不离须臾。谁知这齐凌也是宿慧生成,对佛法一途也是见解独到,虽少了些参禅法门,却多了些世用妙趣,妙弘哪里经过红尘,此一来二人讲经说法,谈天论地,兴起时同食同眠,举动处如同一人,数月间竟成了知己之交。
要知这,大道至简,人心繁复,一时之间魔教中人颇有主亲邪法,别派自立之心,教众派遣渐不从心,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正在此时,齐凌夫人突发旧疾,命在顷刻,原来是旧日魔功受损,玄阴侵体,伤了本里,到此时也是油尽灯枯,齐凌、晓千重二人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只因素日忙于教务,此时只恨聚少离多,枉顾妻、妹,至使佳人遗恨,悲痛万分。
这一时,有妙弘言道:“晓施主天命将至,回天乏术,只佛法慈悲,贫僧愿以秘术延晓施主七日寿元,需换二位一诺,如何?”
二人方寸已乱,哪里不肯?
遂如此,妙弘以自身二十余载慈悲修为作引,窃得晓弗晚七日生机,却也从此在修行一途再无望绝顶。
这七日,夫妻恩爱,兄妹和睦,了却晓弗晚少年心愿,后安详而去。此后,齐凌无心教务,一心出家,晓千重百般劝阻,千般哀求,不忍大业付诸东流,尽诉兄弟之义、师徒之恩,不料齐凌少年得意,骤逢大变,心如死灰、意如磐石,决意如此,妙弘无奈,只得代师收徒,法号妙忍,却不愿齐凌以一脉教主做师弟,难全法礼,故而拜其为师兄,带回寒山,晓千重当时正有丧亲之悲,妙弘又有救妹之恩,便不在强难,放二人离去。
三月后,魔教声称齐凌闭关,走火入魔,天魔动心,劫成飞灰。一时间具言此人天资绝顶,有干天和,杀戮过重,以至天谴。魔教教众也各立门户,不再服总坛调度,莲鹤等人互不相服,晓千重独木难支,从此隐匿,魔教也至此受玄门打击,各个击破,颓势难挡,再不复当年之盛。
而大梵寺因灭魔之战,前辈多遇劫难,妙弘接任住持,带齐凌回山入法牒,此事便只当时从寒山赶到助妙弘行法救晓弗晚的哑大师知晓,余人再无提起。如此岁过百年,才有今朝之事。
在场诸人听妙忍大师此言,或是惊疑,或是密语,或是慈悲状。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此中缘由,贫僧深知,愿为人证!”此时说话的正是哑大师,世人都以为其是天生的哑巴,殊不知其乃是修的佛门闭口禅,今日破法,多年修行,一朝功散。
“晓施主,百年未见,当年之事,贫僧素知,为解此案,愿为众人所闻。”言罢,将当年之事一一叙述,众人这才知晓当年内中曲折。他避世多年,一是对魔教心灰意冷,二是对妙弘有一诺在先,不在随意残杀各派弟子。如今妙弘圆寂,晓千重才上山门,也是为人磊落之举。
话说这一边,妙忍与晓千重战至一处,两人往来交锋,竟全然未用兵器,飞剑、法宝具掷一旁,全凭功力之深浅,法诀、手印相交映,这一个御使神魔,那一个庄严法相,这边厢风云惨惨蔽天日,那边厢宝相珠光迎神佛。到底是妙忍天资奇绝,宿慧深厚,腾挪之中击中晓千重一掌,晓千重就此倒飞而去,被他带来的少年男女接住。可晓千重毕竟是成名已久的积年老魔,与他战了一场,岂是易与的,妙忍此番也是隐有内伤,脸色也苍白了几分,一个踉跄跌跏在地。
妙恕、了缘等人立即上前扶着妙忍,只哑大师依然面对晓千重等人迎风而立,妙恕本要为妙忍行法疗伤,妙忍却止住了他。
“师弟,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不必徒劳”
“师兄,……”
“住持,老衲去后,不必留下骨殖,劫灰一半撒归魔教西荒总坛,一半长留妙弘师弟坟茔,有劳了。”
“弟子谨记。”
“千重,你我少年相交,素有金兰之谊,每每念及,心向往之,此不得我圣佛之法门是也,今朝尽得少年痛快,幸甚!此一生,终究是我对不住你一家恩义了!”
“齐凌,你要干什么?你住手!”
说着晓千重便挣扎着起身,好像要阻止些什么。妙恕等人也是不解。
霎时间,一柄如墨般乌金的飞剑从天外飞来,迅胜雷霆,一道光华闪过,妙忍就此兵解而去。
同时此方天地间梵唱阵阵,“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煞纲庄严。过于日月。幽冥众生,悉蒙开晓,随意所趣,作诸事业。”
“啊,齐凌!齐凌!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啊!!!”
晓千重崩溃的眼中看到的是少年时魔教总坛,几个少年嬉闹,一个少年说:“大丈夫当立万世之业,入则令行禁止,出则所向披靡,我一定要所有人都记住我的名字。”
有少年嘲笑:“你一个教主捡回来的野孩子,还想着名字,你有名字吗?”
“他怎么没有名字,我爹给他取的—齐凌,你们少欺负别人。”另一个少年打抱不平道。驱散了一群少年,便拉着齐凌走开了。
“千重,你是不是也不信我的话!”这话问得少年一愣。
“信,怎么不信,我知道你最用功了,爹都收你做大弟子了,你肯定是最厉害的。”
“千重,你信我,我一定会做到的。”
“好,那到时候,我一直陪着你,一直帮你!”
“千重,你真好!”
“快走吧,我娘做了酒酿圆子,再不回去,妹妹可吃完了!”
说着两人一前一后奔跑的背影消失在了晓千重满布血丝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