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这佛门之中哪里有这般俗家称谓,只是闻言方歌、晚途具都略略笑了笑,上座的了缘也摇了摇头。
“混吃混喝的小石头又来了!”方歌故意喊道。
“慕姐姐,慕姐姐,他还这样欺负我,我都长大了!”
“他欺负你关我什么事,你都说了,长大了还要吃糖不成?”
原来来者是了缘的师弟,乃是妙弘主持收养的孤儿,自幼在寺中长大,拜在寺中护法尊者妙恕长老门下,只因他从小顽皮,既不离寺,也不出家,只好充做俗家弟子,哪知道这孤儿竟然根骨奇佳,佛性深厚,如今十七岁的年纪与寺中长老们论法也不曾输过,又性子喜动,向来开朗、大方,如此一来寺中长老弟子具都爱他非常,可不知如何,他就是不愿落发出家。而在这寺中就数他和了缘佛缘广大,幼年时便去昆仑问道,与方歌、晚途等人成了故友、旧识。
“哼,我就知道你们从小就偏心师兄,现在也不帮我,一来就找他,亏我还想着给你们带糖葫芦。”
“了尘,你又下山了?”了缘抬头望着他。
“哪有,师兄!住持圆寂,我怎么能下山,这可是我之前存的!”
果然拿出来还是油纸包着的一个一个的……“糖衣山楂”。
他一边发给晚途、方歌、了缘一人一个,一边嘀咕“哼,你们不仁,可我不能小气,你们都给过我糖,我得还你们,谁叫我这么善良…………”
听的三人笑出了声。
“师弟,住持圆寂,诸事繁杂,你不能再如此任性、顽皮。”
“小石头,妙弘住持圆寂,众生悲痛,杂事繁多,你也该帮着你师兄一点。”
“慕姐姐,住持功德圆满,诸恶业尽,往生极乐佛国,姐姐说众生悲住持,小石头却以为是住持痛众生呢!”
听此一语,晚途、方歌心底一亮,顿时释然,原来看了缘虽是神情庄重,一派从容,以为是佛法慈悲,修持有道,不悲不喜,看着了尘也是乐天纯粹,以为是少年心性、天性使然,原来这二人年纪轻轻,已然了悟因果,深谙佛法,却是他们小瞧了二人。
晚途这才言道:“佛法慈悲,是我着相不浅!”
“掌教言重了,好在二位都不是外人,了尘不过是卖弄几句机锋而已,他向来顽皮,还请莫要见怪。”
“小和尚多虑了,既不是外人,更谈不上见怪了,小和尚就不要作陪了,我知你事多,快去料理吧!小石头陪我们就好了!”
晚途也点头示意。
“阿弥陀佛,既如此,多谢二位体谅,了尘,你先陪慕掌教、方师兄走走,之后带他们去柏崖休息!”
三人一路就着了尘的欢乐,笑了好一场。
随后天色渐晚,了尘送二人各自回房休息。
这一夜,月上中天,星宿寥落,寒山顶,听涛亭中,方歌半倚在栏杆上,素色宽袍锦衣,发髻已散,黑发轻拢在背后,有些短发随风贴在脸颊上,左手支着头,右手拿着一个酒壶,耷拉着悬在一旁,嘴里嘀嘀咕咕说着些什么。亭中石桌旁端正的坐着一位容貌俊美的和尚,面对着方歌,佛珠挂在手腕上,只默默的烹着茶。
“昆仑雪色子桐秋,南海风物一卷收。
九云流光暮色里,寒山步步落尘忧。
山川海月同天地,千古风流万古愁。
古来不识仙佛面,倒把真人扮貔貅。”
方歌饮罢,颠颠倒倒的念了这首诗,这倒是与平日里严谨、周全的方歌全不相似。
这和尚正是方歌今日见的了缘,不知何故竟抛下诸多杂事来这听涛亭陪方歌。
原来是十年前,方歌、晚途等人也才十七八岁,和如今的晚樱等人一样,一起赴昆仑问道,而当时只有十岁左右的了缘、了尘也同去昆仑,由此相识。
本来诸多仙门、魔教弟子都在十七八岁去昆仑问道,而了缘二人却是因为从小佛缘深厚,根骨非凡,被妙弘住持送去昆仑问道、求学,只因年纪幼小,虽然悟性颇高,到底法力修为尚浅,昆仑问道期间多受欺凌,后来得遇方歌等人,待他们二人如幼弟一般看护,多次遇险全仗方歌救助,更有几次,方歌几乎修为尽废。至此了缘二人待方歌等人自与他人不同,虽是方外之人,到底是儿时情谊,故而与方歌好似亲友一般。
方歌本是孤儿,除师父外,就只有几位师弟和了缘、了尘才算亲厚。十年之前方歌也是开朗、疏阔的性子,和了尘甚是相同,至从十年前经历了一场变故之后,便性情大改,判若两人。
十年前,存常道人还是正道中道力高强的泰斗人物,那时他膝下有一子—维则,有一徒—方歌,维则略长些,便是门中大弟子,师兄弟二人自小一起长大,一起修行,具都是门中翘楚,风流人物,被视为子桐下一辈中领袖人物,而同为大派的九云里当时还是慕晚途的父母执掌,其父慕则诚,其母林璇都是道德清高之士。
两派本是世交,维则、方歌、晚途算是一起长大,随着年岁慢慢增长,情愫暗生,方歌师兄弟都钟情于晚途,而晚途却与维则情投意合,方歌只得作罢!但是情之一物,又怎么忍得住,以至于周围朋友都已经看穿,只有慕晚途身迷其中,始终不知。方歌知道,一来他们情投意合,二来他和维则感情甚笃,二人各自说开心事后,方歌决定成全。晚途论嫁之际,方歌便自请昆仑问道,维则、晚途婚期定下之后,也同往昆仑问道,三人又在一处修道。
有一日,晚途接九云里传书,言道魔教教众骤袭九云里,教主和夫人均受重伤,门下弟子慌神,这才修书告知晚途,三人得信后一同奔赴九云里,赶到时刚好见到慕则诚与林璇同魔头力战而亡,九云里一片血海,驻山长老、弟子,死伤殆尽,只在父母身后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慕家兄长和妻子。慕晚途突受打击,大杀四方,以九云里秘术斩杀魔头多名,因子桐等派先后赶到,魔教护法—莲鹤见势不妙,立时遁去。
哪知慕晚途悲愤交加,杀心已炽,冲入祠堂,取出九云里立教法令,于谴岚台广发谴岚令,集教下大小势力,请援各派宗门,带头反攻魔教西荒总坛,杀得魔教彤云漫天,血腥之气半年未散,亲自斩杀带头攻伐九云里的魔教护法—莲鹤,之后力尽晕厥,随后魔教各地魔头赶回,混战中维则为了保护方歌、晚途二人力战身死。
晚途醒来后,失声痛哭,几近崩溃,再次杀上总坛,与闻爱子身亡的存常道侣玄离真人同战诸魔,直杀得诸魔畏惧,四散奔逃。最终,这场大战驱赶魔教魔徒至极南丛林之中方才作罢。
后晚途修养一年方才恢复,而玄离真人更是悲困之下只存一息,被方歌带回子桐后,存常道人耗费毕生泰半修为才救回,从此玄离真人深居子桐,不再出山,晚途十年间从不履子桐。
而方歌一直觉得师兄因护自己而死,有愧师父师娘,更不愿面对晚途,大改顽皮心性,做了十年子桐“师兄”。对于晚途,十年间,不论是刻意还是无心,都未曾再见一面。
直到近来,渐渐放下了些。可当见到了晚途,才知道,哪里有什么看淡、忘却,不过是煎熬得没了知觉。
“小和尚,到底何为道!哪里才是红尘!”
“方师兄,情是何物!”
此言落下,了缘偶然看到月光下,方歌眼角闪下一滴晶莹,方歌抬手理了理发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