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少爷见笑了。”余老二说到后面也注意到自家少爷,连忙打住没有继续说下去。
“没事。”锦衣男子并不介意这些,不经意看向酒肆外,秋风扫落叶,寒意凛凛。
“今年的秋季有些冷。”锦衣男子又忽然说道。
余老二虽然不知道少爷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少爷既然说话了,身为奴才的就得接话,“是啊,以往初冬才会燃起火炉,披上裘衣,今年秋末就已经这样了。”
“是啊。”锦衣男子简单说了一句,目光继续看着火炉上的火光,听着柴火在火炉中噼里啪啦的响声。
“酒来了!”狗八三响亮的声音传来,与狗八三一起到的,还有两壶布满灰尘的老酒,酒未到,香醇的酒香已经透过酒口的红布透出来。
“百果酒。”锦衣男子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慵懒一直下垂的眉头一挑。
“诶?没想到是行家啊?”狗八三一惊,没想到这个锦衣公子仅仅凭酒香就可以猜出酒的种类,“这正是百果酒,不过呢,我更习惯叫它猴儿酿!”
“相传是山中诸猴采百果于树洞,始为贮藏越冬粮食,但若当季不缺越冬粮食,猴儿们便会忘记曾储藏过一洞百果,然后这一洞百果便逐渐发酵,而后酿成一洞百果酒,”锦衣男子一谈起酒,话就有些多,“这猴儿酒选择的空树洞那必是能足够保证百果越冬不烂的树木,而且还要空心,还要密封,基本上可遇不可求。所以市面上基本都是人为打碎几种果实,然后发酵,所以我更喜欢称为百果酒。”
狗八三听的一愣一愣的,余老二则是自傲的说,“别的我不敢说,关于酒!我家少爷可是一等一的人物!”
“你这是人酿的。”锦衣男子将狗八三的酒壶取下,轻尝一口,微微有些遗憾,原以为这酒肆中还真有千金难求的猴儿酿,原来也只是深藏几年的百果酒而已。
狗八点也没有否认,而是感叹道,“原来酒里还有这么多门道,我这酒是人酿的。以前机缘巧合之下喝上一壶猴儿酿,而醇厚的果酒香令人难以忘怀,所以我找那人要了猴儿酒的制法,我以为是我猴儿酒放的时间不长,味道才不对,却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人为酿,始终不会有猴酿的纯正,”锦衣男子虽如此说,仍是掏出一锭银子放至桌上,“酒不错。”说完便拿起一壶酒,慢悠悠走出酒肆。
余老二见状也立即起身,看着桌上还剩一壶的百果酒,顺手拿起,“狗八三,我先走了!这剩下的钱,记我账上!”
“少爷,怎么不坐着喝酒?”锦衣男子走的并不远,余老二很快就追上来。
“太吵。”锦衣男子举起百果酒,轻酌一口,酒液在唇间回荡,流至喉咙,却不伤喉,不一会胸前就涌上一股热流,微微驱散了一丝寒意。
余老二也是喜喝酒之人,但瞧自家少爷如此爱酒的样子,怀中那壶酒迟迟不敢拆开,虽然拆开,少爷也不会说什么,“要不要我让狗八三把他们赶走?”
“赶走就不吵了,”锦衣男子随意漫步走在街道上,仍然是没有一丝目的性,“但不吵,坐着喝酒也没有味道。”
“那……”余老二有些着急,这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该怎么办呢?
锦衣男子像是听到余老二的心里话一样,轻笑一声,“随心而已。”
余老二只好深深叹口气,将滑落在锦衣男子肩头的大氅,又重新搭在锦衣男子身上,一步一步的跟在锦衣男子身后。
路走着走着,就会走到尽头。
白天再怎么长,也会到黑夜。
有些事情再怎么逃,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余老二怀中那壶酒已经只剩下空壶,身前那位锦衣男子随意的步伐此刻也有些虚浮,身上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香。
夜晚的秋风比白天的秋风更加寒冷。
“少爷,该回去了。”苍老的声音从道路的另一边传来,余老二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伛偻的身躯打着灯笼一步一步的靠近,锦衣男子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样,脚步一晃朝着反方向走去。
伛偻的身影显然追不上锦衣男子步伐,但仍然远远的跟在锦衣男子身后,也没有叫锦衣男子停下。
“少爷,要不回去吧?”余老二回头看着福管家满头白发与胡须,寒风吹着福管家摇摇欲坠,他不比少爷年轻,他没有身怀武功,垂暮之年的老人就默默跟在身后。
锦衣男子仰头叹口气,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去?已经回不去了。”
“小姐的尸体已经被送回来了。”福伯终于追上锦衣男子,将手上备好的裘衣给锦衣男子披上。
锦衣男子看着披着单薄裘衣,独自提着灯笼的福伯,沉默不语。
扬州丹阳郡,千白城,白府。
此时的白府仍旧是门可罗雀,但府内早已满府缟素,死气沉沉,白灯笼散发的幽光与低沉的氛围将整个白府笼罩宛如一座死府。
锦衣男子站在白府的木薇院外,院落两旁各自挂着灯笼与白联,白府的家丁丫鬟在木薇院站成两列。
院内一具桐棺,满堂吊客;缟衣如雪,素蜡摇红。哭声低沉,纸灰轻扬。
锦衣男子知道桐棺里的尸体是谁,是被那位劫阳刀客弟子徐纪送回来的尸体,白薇。锦衣男子看着院落内依稀熟悉的面孔,恍惚间像是回到了曾经,曾经那些美好的岁月时光。
但那终归只是曾经,现在他的脸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而白薇也再也不会从桐棺里站起来,拥抱他,依偎在他怀中,告诉他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去给小姐上柱香吧。”
福伯颤巍巍从院内走出来,眼眶通红递给锦衣男子三柱香。
锦衣男子却是摇了摇头,没有接过福伯手上的三柱香,目光空洞,“我负了她,已经无颜再见她,等我找到小儿,再到坟前与她谢罪。福伯另外替我与老人家带句话,说我王易木会让白薇不再背负污名。”
这锦衣男子正是心系白薇的王易木,只是王易木千里迢迢从雍州赶到扬州之时,却是听到了白薇死讯。
“你的头发?”
福伯面露震惊看着王易木逐渐变白的头发,原本福伯也不知王易木的身份,但自王易木带着余老二跟他说了一些曾经小姐罕为人知的趣事之时,以及那双眼眸,福伯才最终确定了这个容颜大改的男子,正是王易木。
“白发而已。”
王易木裂嘴似乎是想要笑,脸上表情扭曲,但最终脸上却只流下一行清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