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Y广场的时候,牧羊看见一个小老头,头发谢而未秃,俨然成了地中海。他个子不高,穿着一身运动装,可是脚下却很不和谐地踩了一双拖鞋。牧羊不知道这老头姓甚名谁,可是他知道他的外号——飞毛腿,这可是在小学生中广为流传的。说来还和他的那双拖鞋有关系,他总爱穿拖鞋在广场上跑步,不知是哪个孩子看见了竟给他起出这么一个外号来。
雨尚且还算温柔,牧羊是极爱淋雨的,飞毛腿显然不喜欢,他现在已经躲在公交车站下面,伸手准备拦出租车了。牧羊看着他,突然发出奇怪的思想来:若是那老头也如我一样爱淋雨,他的头上会不会真的出现地中海呢?
牧羊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这种想法是仅供自己娱乐的。到宁齐鸽住处的时候,他浑身上下已经湿了,可是整个人还一步三回头,跟个没事人一样。淋雨对他来说确是一件颇具享受性质的事情。
看着他这个样子,宁齐鸽又好气又好笑。
“回来了,怎么不多玩一会儿?”
牧羊摊开双手,说道:“天公作美!”
“你被淋傻了吧!看你这一副落汤鸡的样子,这也叫天公作美?”
“对不起,鄙人属狗。”牧羊答非所问,却把矛头指向了长他一岁的宁齐鸽。
“那你是掉水里了吧?”宁齐鸽把晾衣杆抓在手里,意思很明显——敢拐着弯骂我,当心我“痛打落水狗”。
看着宁齐鸽这架势,牧羊一点都不怀疑那晾衣杆会落到自己身上。打架本是一件与爱情无关的事,尤其是女人打男人,过程基本一样,能打多精彩就打多精彩。
“嘿嘿!”牧羊赶紧陪笑,“收衣服吗?我来吧,不用晾衣杆。”说罢转身去遮阳棚下收衣服。哪知“手到用时方恨短”,离着衣架还有二十几公分,够了好一会儿也没够到。
“我来吧,不用晾衣杆!”
牧羊循声看去,宁齐鸽正靠在门框上,拿着晾衣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美目扫过,牧羊却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抖啥,我能吃了你呀!”
“能。”
“你说什么?”宁齐鸽瞪着牧羊,举起手里的晾衣杆作势就要打过来。
出乎宁齐鸽意料的是,牧羊不退反进,大步走到她面前,一手抓住晾衣杆,另一只手环在她的腰上,说道:“我觉得雨也不大,没必要收衣服,对吧!”
“放手,你不收我收。”
牧羊松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宁齐鸽脸上亲了一口,说道:“嗯,老婆辛苦了。”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屋里跑。
“你……哼!”
……
“羊子,中午去我那儿一趟吧。”苏文川站在牧羊面前,神色严肃地说。
“好的。”牧羊知道苏文川找他所为何事。他和他女朋友刘伊琳又吵架了,本来他们吵架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情,一个星期总要吵一两次,然而这次似乎有点过火了。
没几分钟,钟若若和苏文川找牧羊出去吃饭,途中和他说起这件事。牧羊因此知道,除他之外,苏文川还找了钟若若和谷小天。而且他一并知道了此次的事闹得比较严重,刘伊琳让苏文川把她在他身上花的一切一分不少的还回去,苏文川因此气得整晚肚子疼。两个人在一起相互之间都为对方付出,而刘伊琳却只考虑她个人,单方面要求苏文川赔偿。想来苏文川便是因此而生气,二人几乎已到分手边缘。
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牧羊直觉事情并不是很严重。再说以他对二人的了解,苏文川倒是颇有花心的潜质,可刘伊琳对他呢?简直是喜欢到脑残的地步,这样的喜欢有时是会导致说出极端的话,两个相争不肯让步的时候,就需要别人来给他们找台阶下。
劝和不劝离,这本来是亘古的真理。
中午到苏文川那里时,刘伊琳还未到来。牧羊坐在铺在地上的垫子上,钟若若紧挨着他坐下,谷小天见此,也便坐在牧羊的右手边。然而牧羊没有和他们聊什么,枕着床沿,昏昏欲睡。近两个星期来,牧羊的睡眠时间严重不足,常常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当然要除开上课睡觉的时间,牧羊管那叫小憩。他身体极度疲倦,沾着床眼皮就不由自主的往一起合。只是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睡,他今天来本是劝苏文川与刘伊琳不要分手,在这里睡着了算怎么回事?然而徘徊在睡与不睡之间,实在是一种煎熬,为此钟若若几番取笑他。苏文川看他们坐着无聊,提了一袋核桃过来,钟若若一个个剥了递给牧羊,谷小天和苏文川取笑他们不如在一起得了,俨然一对小夫妻。钟若若笑笑没说话,仍旧只是剥核桃,牧羊心里明白不能理他们,不然他们会更起劲。
坐了十多分钟,刘伊琳推门进来,于眼前的阵容,她并不惊讶。苏文川与谷小天和牧羊好得就像兄弟,钟若若与之关系也是极其密切,本来还当有一个宁齐鸽,但自从牧羊与宁齐鸽在一起后,苏文川与宁齐鸽之间的关系就疏远了一层。
“大家都在啊!”刘伊琳开口道,“吃饭了吗?我做了一起在这吃吧。”
牧羊闻言一愣,苏文川告诉他昨晚肚子疼了半天,这位倒是跟个没事人似的。
“我们来是因为知道了你和文川的事。”接话的是谷小天,三兄弟之中属他年长,思想也比较成熟,“其实两个人在一起难免有些磕磕碰碰,说开了就好了,何必要吵架呢?弄得两个人都不愉快。能在茫茫人海遇到,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相恋更是要很大的缘分,怎么就还要分手呢?”
“不是我想吵架,我也想和他好好的,可是……”刘伊琳说出了和苏文川吵架的原因,总的说来她觉得苏文川对她不够重视。
彼此之间,你来我往,说了得有十几分钟,牧羊只是偶尔在清醒的时候插一句嘴。直到后来实在坚持不了了,深感有床而不能睡的痛苦之后,他开口道:“停,停停停,我扛不住了。我说说吧,分手什么的不是好事,这方面我不说。依琳认为文川常常忽视她,所以她没有安全感,认为文川不喜欢她,至于这一点,我不同意。”
钟若若看着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突然“回光返照”似的牧羊,好奇地睁大眼睛盯着他说话,好像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有形可见,有迹可循的。
“必须承认文川给别人的关注很多,那是因为他的交际很广,在他身边的人难免有这种感觉。但给予别人很多关注在于和别人有一段距离,需要调动自己的精力去保持好这段距离,否则也许会陷入一些尴尬的境地。而自己身边亲近的人就不一样,相处往往随和,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足够了。”牧羊说完发现另外四个人都紧紧盯着他,立刻又说道,“举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你和你爸出去旅游,在一个景点,你走路不小心撞到别人了,你得小心翼翼地赔不是。但要是你撞到你爸,需要道歉吗?越是对和自己亲近的人越是不需要刻意去维持什么,于是就显得有些轻视,但骨子里其实都是重视。所以……你们答一句啊,是不是这个意思?”
听了牧羊的话,苏文川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迫不及待地说:“对对对,我就是这样的,不是说不在乎,只是觉得我们之间不用太刻意。”
刘伊琳轻轻嗯了一声,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了解了就好了!”牧羊心道跟你们解释还真挺费劲,并且困。
“哈哈哈,你这个解释倒是很详细。”谷小天赞同了牧羊的看法,转而又说道,“文川,你以后的日子还是多照顾一下伊琳的情绪,重视她爱她就要让她感觉到,不管是谁想必都不喜欢被轻视的感觉。伊琳你也多理解理解文川,两个人在一起需要慢慢的磨合,不要轻易放弃。”
“我觉得吧,牧小羊的思维和我们不太一样,很奇怪。你的脑子怎么长的啊?”钟若若一如既往,毫不吝啬对牧羊的称赞,当然如果最后一句也算称赞的话。
“那么好了,散伙吧。”牧羊实在等不及,他心里只想找个地方睡觉,若是平时也可在苏文川这里睡,但眼下显然不合适,这俩人啥时候住一起的啊,地上还只是恋情,没想到地下已经是……是那啥。
“在这里吃吧,我马上做饭了。”刘伊琳开口挽留他们,语言之自然让牧羊恍惚觉得他们此次来得多余了。
谷小天也是离开的意思,虽则他们此行目的已达到,但料想苏文川和刘伊琳必然还有什么要说,留下来不是太好。
“不了,上一顿到现在还没两个小时呢,吃不下,先回去了。”
“拜拜!”他们几人之中,倒属钟若若最直接。
出门之后,两人和谷小天略作告别,分道而行。
“喂,牧小羊。”钟若若问他,“你是不是想睡觉了?”
“嗯。”牧羊心道知我者,若若也。他也不想想他现在困成这个狗样,任谁还能看不出来。
“走吧,去我那儿。”钟若若这话说得很轻松,轻松得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在里面。
“啊?这要是……”
“走吧,大男生还婆婆妈妈的。”
到了钟若若的住处,牧羊毫不客气地往床上一躺,其他的什么都不管。
“喂,你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当然了,兄弟。”
听到他的称呼,钟若若一阵头大。虽则牧羊也常常称呼她为若若,可是“兄弟”这个称呼他也一直没放弃使用。
钟若若坐在书桌前,小心翼翼地说道:“跟你商量一件事儿呗!”
牧羊迷迷糊糊地回答:“嗯。”
“以后不要叫我兄弟了好不好?我是个女生诶!怎么样?——喂,你睡什么睡,喂!白痴。”钟若若起身就要去拉起牧羊,可走到床边,看着熟睡中的牧羊,她又下不去手。牧羊的情况她是最清楚的,比任何人都清楚,牧羊可以对她说任何秘密,这一点就是宁齐鸽也比不上。所以她知道牧羊很累很困,打扰他她于心不忍。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牧羊,她呆了一小会儿,嘴角扬起一丝幸福的笑容,回身又坐到书桌前去了。
嘭嘭嘭
敲门声把钟若若吵醒,她竟然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嘴角挂着一丝口水,不过还好没有人看到,不然她的大好形象可就一去不复返了。她揉了揉眼睛,拿纸巾擦干净桌子后才喊道:“谁啊?来了!”
“我咯。”是宁齐鸽的声音,“你在干嘛?我都敲了好一会儿门了。”
钟若若打开门发现宁齐鸽很不耐烦的样子,笑了笑回答道:“睡着了,呵呵。”
“我就知道。”说着宁齐鸽就往屋里走,却发现屋里还躺着一个人,背对着她,睡得正香,“喔,我说呢,原来——”话说了一半觉得不对劲,怎么感觉床上那个人背影有点熟悉。难道,想到这里她赶紧大步走过去,扳过那个人的身体。那个人睁开眼睛,看着宁齐鸽,脸上露出一个熟悉的笑容。然而宁齐鸽却无心去品味,那个笑容就像一个晴天霹雳,轰得她的神经都麻木了好一会儿。“你们,你们……”她手臂发抖,不知道手指具体该指着谁,“你们干什么了?”
听她这么一说,牧羊忽地从床上坐起来,与钟若若相视一笑,知道宁齐鸽误会了。
“没干什么啊!睡觉咯。”牧羊却是唯恐天下不乱的。
听到牧羊的承认,宁齐鸽的大脑一片空白。
“你,你,你们……”她当然知道眼前的事情,可是他希望牧羊能骗她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然而牧羊却是这么简单就承认了。
“喂,你好好解释。”看着宁齐鸽气愤的样子,再看一看牧羊脸上邪恶的笑容,钟若若虽然觉得好笑,可如今的情况她无论如何不能笑出来。
“解释什么?我们去文川那里调解他们的关系,然后我困了,再然后就和你到你这里来睡觉了。”牧羊简单的陈述了一下事情,然而绝不算解释,反而越描越黑。
“好啊,我早就该知道。你们,你们,真没想到你们两个会——好,很好。”宁齐鸽说着,两股热流从眼眶里流下来。她禁不住眼泪,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出声。
对于牧羊的话,钟若若无法挑剔,那本来就是事实,当然他只说了个大概。可是宁齐鸽的反应却让她急得腿发酸,她赶紧安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齐鸽,我们就是……哎呀,牧羊,你给我好好解释。”
“哦。”看到宁齐鸽流眼泪,牧羊也知道自己做得过了,赶紧从床上坐起来。宁齐鸽却在此时转身往外走,牧羊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回怀里。抱着她不顾她使劲挣扎,开口说道,“我们去文川那儿之后,我就特别的困,可是又不好在那边睡,若若这儿近所以就来了,然后若若去看书,我就直接去睡觉咯!”感受到怀里的人不再挣扎,牧羊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对她说,“傻瓜,你刚才到底在想什么啊?”
“我,我,哼,还不是你。”说完宁齐鸽一下扑在牧羊怀里,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使劲蹭了蹭。
“好了。”钟若若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和好心里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你们两个……不要在这里秀恩爱了,快点准备准备,出发了。”
牧羊轻轻推开宁齐鸽道:“脸都哭花了,先去洗脸吧!”
宁齐鸽出去后,钟若若看向牧羊,眼睛里说不清有多少情绪,最后只说了一句:“你可真能惹事儿!”
“彼此彼此,没有你这事儿可惹不起来。”
整个下午都很平静,苏文川和刘伊琳一如往常,肩并肩的来,肩并肩的离开。宁齐鸽和钟若若牧羊三人也是同来同往,中午闹了个大乌龙的缘故,宁齐鸽对待钟若若算是小心翼翼。一切似乎都已渐渐回归正常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