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武昌城内,白天沿街摆摊的那些小贩,早已经换了另一批人来。街上的行人依然络绎不绝,因为他们并不着急回家吃饭。主干道上放眼望去,林立着各种酒肆和饭庄,汇聚着大江南北各色美食。若是孤身一人又囊中羞涩,亦可找一爿临街的小摊,在填饱饥饿的肚皮之余,也能让味蕾获得极大的满足。
紫竹坊前早已张灯结彩,往来的车马拥挤在门前空地,时不时有人为了先后顺序,挣得面红耳赤甚至大打出手。这不刚刚一位北边来的公子,看行头也像是个官宦家庭出生。却为了谁先进门的小事,与当地豪绅沈昌荣发生争执,最后被坊前的几个黑衣大汉架了出去。
朱道一乘坐的马车停下时,正好那位公子从地上爬起来,愤愤不平地牵着自己的马走了。只见其上马后嘴里还叽叽歪歪,碰巧从刚下车的朱道一身旁骑过,那念叨声像极了韩剧中的某些情节。
看到朱道一好奇的扭过头,目光在穿梭的人群中搜寻,一旁的王振拍着肩膀问道:“朱公子,你在找什么?”
“刚刚那人怎么了?”
“哈哈哈,来喝花酒的男人,总有几个爱耍风头的。”
“花酒?这紫竹坊难道是......”
“朱公子是第一次来烟花之地?”
朱道一迟疑了一会,有些为难地说道:“家教甚严,未曾涉足。”
“哈哈哈,朱公子该不是怕了吧?”
“岂会害怕!”
“那好,今晚王某就带朱公子见识下,男人的世界应该有的样子。”,王振说完哈哈大笑,搂着朱道一的肩膀进了访门。
门外的天色早已暗淡,但进入了正门之后,偌大的厅堂里宛如白昼。王振应该是这里的熟客,很快就有接待将其引入二楼包厢。这里的空间足有二十平方有余,推门进入的瞬间就有一股异香袭来,好似美艳少妇投来热情似火的拥抱。
房间里有一大红漆木圆桌,桌上早已摆了八个青瓷小碟,里面盛着各种果脯小吃。窗下摆了茶几和太师椅,临窗沏一壶浓茶而坐,可以全览楼下厅堂里的情景。
六人进了包厢接待就退了出去,王振连忙招呼着众人围坐下来,并介绍起紫竹坊里的吃喝玩乐。外人要是经过包厢的门头细听,还以为这里的接待在做推荐,但实际情况是大部分接待都没有他如此声情并茂。对这里的每一种美食和佳酿,王振都如数家珍般地讲解着,好似面蕴藏着一个个悠远的故事。
袁霸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他走到窗前放下木插销,探出脑袋望向楼下的人群。偌大的厅堂里摆着六十四张小圆桌,中间一条两米宽的通道将其一分为二,每张小圆桌旁都坐着三两个人。他们或坐在那里议论纷纷,或扭头和身旁的人吹嘘最近的见闻,有的甚至隔着几张桌子打招呼。
“好像有什么人出来了?”,袁霸回头朝屋内的人说道。
果然,吵杂之声瞬间鼎沸起来,那震耳的欢呼立刻贯入包厢,引得屋内的众人纷纷起身,靠向窗口来一探究竟。袁霸非常自觉地往边上挪了挪,把正中的位置让给朱道一和王振。其他人也非常识趣,默默地站在这两人的身后,找了几个空隙才得以窥探。
“这是哪里来的女子?看着有些像是西域来的。”,朱道一指了指众人看向的地方。
“朱公子好眼力啊,不过这些个不全是来自西域,还有的来自从天竺和波斯等地。”
只见那厅堂的上部,隐匿着一扇推拉木门。其四周绘制着层层彩云,只有一条绸缎包裹着的旋梯,连接着木门和底下的厅堂。一群身着丝制半裙,披着各色薄纱的女子,沿着旋梯依次而下。但她们并没有下到厅堂,而是在中间的一处平台停了下来。随后间隔着相同的间距一字排开,倚靠着九十公分高的栏杆,将那一出搔首弄姿演绎的出神入化。
也就在同一时间,底下的人群无不拥上前去。他们好似一群饥肠辘辘的难民,突然听到了前方发放福利的消息,在兴奋和不安中奋力挤向前头。若不是有一排黑衣人墙阻拦,估计真有人会冲上旋梯去。
就在朱道一思考着这一场走秀,最后将以什么方式收场时。一阵悠扬的萧声响起,令原本吵杂的人群,在一瞬间就全部安静了下来。每一个人都仰望着脑袋,注视着木门前那一帘彩珠,期待着后面即将现身的那个人。
只见一位浓妆艳抹,少妇模样的女子,拿着一个卷轴款步走出。她用目光扫视着楼下,那一双双期盼的眼神,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些夜晚。那时的她还依然千娇百媚,受到万千男人的追捧,一时在大江南北传出许多佳话。可惜再美丽的容颜,也抵不过时间的洗礼,如今只得退居二线,干些不痛不痒的杂事。
少妇惆怅了一会,马上回到现实之中,翕动着红唇念到:“今晚的题目为《相见》。”
待少妇有些矫揉造作地,念出这几个字之后,她便潇洒地转身回到了门内,只留下摇摆不定的串串珠帘。随即,平台上的那一群女子,也纷纷沿着旋梯而上。她们婀娜地穿行在彩玉之间,那摇曳着的曼妙身姿,在轻薄的衣裳内若隐若现。
而旋梯下的人群再次沸腾起来,只不过这次没人往前拥挤,而是后退到自己刚刚的座位。他们纷纷拿起小圆桌上的毛笔,抓耳挠腮或是左顾右盼起来,有所准备的则从袖兜里,掏出请人准备好的‘小抄’。
“他们这又是干什么呢?”,朱道一看到这里有些纳闷。
“对呀,不是来喝花酒的嘛,怎么这些人还做起了文章?”,一旁的袁霸等人也不解地问道。
王振抚弄着两撇胡子,神情自若地看着楼下的场景:“这就是紫竹坊和其他青楼,与众不同又别具一格之处。这里不是你有钱有势,就可以在此为所欲为的。在这里钱可以是敲门砖,但是你想获得最高的奖赏,必须还有出类拔萃的修养。”
袁霸急急地问道:“那最高的奖赏是什么?”
“能和今晚的花魁有一面之缘。”,王振回头看着袁霸,又笑嘻嘻地看着朱道一,“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一堵其芳颜。”
“啊,就这样啊!”,袁霸吃惊地看着王振,连连摇着头说道,“老子才不干这种无聊的事。”
“袁老弟,别怪我话直接。这紫竹坊不是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可以随随便便进来的。就刚才我说的这些,趋之若鹜的人不计其数。这些人里有来自全国的文人墨客,也有来自各地达官贵人,谁要是获得花魁的赏识,那明天他的名字就将传遍整个武昌。”
朱道一微微一笑:“这可比新闻还厉害啊!”
“朱公子刚说什么?新闻?那是个什么东西?”,王振疑惑地看着朱道一,其他几人也投来异样的目光。
“新闻......说的就是最新的见闻。没想到在此得到区区花魁的垂青,竟然可以立马享誉全城,真的是难以想象,非常了得的事情啊。”
“这紫竹坊看来真不一般。”,张清撇着嘴连连称赞着。
朱道一胡乱解释了一通,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周围人的虽连连点头,但脸上还是挂着诧异。不过总算没有人继续追问,他也就暂时放下了心,继续观望着楼下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