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道一走着走着,发现周边的景象和布局,与先前来时又有些不同了。在来回走了几次之后,他确信自己再次迷路了。随后凭着寻找制高点,看看自己身处何地的劲头,自顾朝着高处攀爬而去。
突然一间敞亮的舱室,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仔细一看正是顺丰号的驾驶室。它位于上层建筑的后部,但又是整艘船最高的位置。这里有一位年老舵手覃风,头顶包着青丝帕头巾,泛黄的琵琶襟敞开着铜扣。此刻,他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江面,手里则牢牢控制着商船的航向。
“这位公子何事来访呀?”
一位敞着灰色马甲的老者,胡须和两鬓早已灰白,他正嘬着旱烟吞云吐雾,手却一直牢牢扶着舵把。朱道一的贸然闯入,使老者警觉地瞄了眼他的方向。见来人衣着富贵,还是个年轻的公子,便又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去了。
“前辈,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一不小心上到了这里,打扰了。”
“哦,那公子要去哪里?”
“我想回那间船工们休息的舱室,不知道老先生可否指引下。”
“从这里顺着台阶下到一层,穿过走廊进入厨房。厨房的尽头有个小门,出了门左转直走就是。”
“多谢前辈指点。”
“老朽多嘴一句,公子是去那里寻什么人吗?”
“那里是我和几个同伴,暂且借用歇息的地方。他们几个下舱打牌了,我觉得无聊就想回去,没想到......”
“难道公子就是石知府,昨晚安排上船的那位客人?”
“正是小生。”
覃风听完朱道一的回答,脸上拂过片刻的惊喜,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此时此刻的内心世界,正经历着非比寻常的挣扎。为了不让对方看出任何破绽,他只得假装将头探出窗外,查看顺丰号四周的水况。
“在下安陆府朱道一,不知前辈如何称呼?”,朱道一为了打破这份尴尬,连忙询问其对方的姓名。
“老朽原是唐崖司覃氏,如今随船四处为家。”
“唐崖司?”
“公子可能不知道,此乃是施州卫下面的一土司城。”
“哦,原来是土司城。那前辈应该不是汉人吧,怎么会来干这份活呢?”
“老朽出生在唐崖司,前几年随家人离开,后在这船上谋了份工。”
“离开世代居住的地方,想必非常的不舍和艰难吧。”
“嗨,要是没到什么绝境,谁会愿意离开哟。”
“看来前辈也是有故事的人呐。”
覃风迟疑了一会,随即呵呵一笑附和道:“公子说笑了。”
“对了,前辈是如何看出,我是石知府安排来的客人的呀?”
“昨晚宋老板召集众人,说是石知府有客人登船,让大伙注意别失利冲撞了你们,所以这事全船的人都知道了。”
“呵呵,这宋先生安排的还很到位嘛。”,朱道一转念一想,何不趁此机会试探下。看看宋文杰的目的何在,就将目标锁定在了覃风身上。
“喔,毕竟公子是知府的客人,咱们普通百姓当然得避让。”
“可是昨晚宴席期间,他百般打探我们的行踪,令我怀疑他的企图。看他紧张兮兮的样子,莫不会是这商船之上,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这个老朽还真不清楚,毕竟我只是个掌舵的老头子。若真藏有什么机密,宋老板也不会告知我们这些下人。”,覃风紧张地瞟了眼朱道一,又将视线拉回到江面,薄唇不禁抽搐了一下。
此时的太阳正值盛期,好似土锅下熊熊燃烧的柴火,肆无忌惮地烧煮着汉水。那些矫健的银色浪花,竭尽全力翻滚着跃出江面,试图拽回那些被偷走的水气。但最终只能仰望着他们,朝着深邃的天空纷纷攘攘地飘去,与滚滚东流的江水相行见远。
朱道一从覃风的眼神里,似乎看到了一丝不安,但不确定这不安是来自哪里。
“前辈,前面江边的那座城池,是什么地方啊?”
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覃风的目光有些呆滞,思绪竟也飘向了远方。可当听到询问后,还是立马回过了神来。
“公子,前面就是沔阳府了,不出什么大意外的话,天黑前应该可以赶到武昌府。”
“看来王先生说估算的没错。”,朱道一自顾自地说着,没等覃风回应便向他告辞了。
“公子,老朽正在掌舵,恕不能相送。”,覃风微微欠了欠身,算是行礼恭送了。
离开顶层的驾驶室,走在一侧的狭窄甲板上,看着风平浪静的江面,朱道一的内心萌生了些许惆怅。那远在雪域高原的亲人,还一直牵挂在他的心头。可远在五百年前的自己,也根本无法替他们呼叫救援。
朱道一原本打算回舱室待着,但那里既闷热又无聊,一个人坐甲板又没意思。看着周围的一切,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打法时间的注意。趁着如今没人跟在身边,索性好好参观下这艘船,毕竟作为一个曾今的现代人,这里的一切都充满着新鲜感。
甲板上堆放着的货物到处都是,有的箱子盖着脏兮兮的油布,有的木桶直接爆嗮在烈日里。船工们早已躲到阴凉处,在如此毒辣的阳光下,没有人愿意冒着中暑的风险干活。
朱道一沿着舱室和货物,在它们投下的小片阴影,轻步兜转着端详着四周。偶尔遇到几个黝黑的船工,他们总是友好地向他点头。他好奇那些人如此的初衷,是因为吴文杰先前的警告,还是昨晚那一场酒肉篝火,或是因为他别与他们的身份。
甲板上的模板晒的发白,隔着鞋底都能感受到温度,实在不是个闲逛的好去处。一圈漫无目的游荡后,口干舌燥的朱道一开始找水,第一个想到的地方就是先前的厨房。果然在厨房的角落里,放置着一口大水缸,上面的木盖竟满是灰尘。微微掀开木盖的一角,一汪透着凉意的清水,闪着黑漆漆的光影平静如镜。
找了个看似干净的器皿,朱道一轻轻地舀了一碗水。可当碗口刚一触碰到水面,立刻漾开了一圈圈波纹,柔柔地向着缸壁慢摇而去。而当水的清冽遇到唇的燥热,就好似热恋中的少男少女那般,久久不愿分开彼此的唇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