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十分,波澜壮阔的江面上,逐渐热闹和繁忙起来。往来的船只络绎不绝,船员们偶尔和对向驶过的商船。或隔水高声攀谈几句,询问前面水路的一些情况。或是将两船靠在江心一处,再用两根粗麻绳连接彼此桅杆,转眼一条临时的交易通道就产生了。
船上随处可见宋文杰的身影,不是在吆喝船夫注意航向保持稳定,就是在指挥整理刚刚购得的货物。而对于在船上没事的人来说,就那么点可以活动的空间,枯燥泛味的乘船时光甚是难熬。
朱道一带着袁霸、张清、庞大海三人,离开已经闷热难熬的船舱,坐在甲板上的处阴凉处,享受着江风拂面的惬意。中间庞大海说去解个手,但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又笑嘻嘻地返了回来。只见他手里攥着个布袋,待众人围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副‘马吊牌’。
张清掏出几张纸牌,端详着上面磨损的花色,脸上洋溢着兴奋的表情问道:“老庞,你这是从哪搞来的?”
“我去方便的时候,遇到了船上的小厨工邓荃,然后和他瞎聊了几句。”,庞大海把脸凑向众人,神神秘秘地问道,“你们猜猜那小厨工跟我说了什么?”
在张清殷切的眼神中,庞大海哈哈一笑说道:“几个老船工躲在货仓里,正在打马吊赌钱呢!”
“宋文杰不是刚刚还甲板上,破口大骂有人偷奸耍滑。还当着众人高声嚷嚷,要将那些不干活的船工,统统都赶到江里去嘛。他们这会还有心情打牌?”,张清歪着脑袋,诧异地问道。
庞大海不屑一顾地说道:“切,他自己都玩着不亦乐乎呢!”
“真看不出来那姓宋的,表面上一套背后还一套。”,张清摇了摇头,诧异地看着庞大海。
庞大海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向袁霸兴奋地问道:“袁大兄弟,这马吊得四个人完,你和公子有没有兴趣啊?”
袁霸一直围在那里不做声,并不是他对马吊没兴趣,而是不敢在朱道一面前表露。在那时的奴儿干都司,各地卫所平日除了巡防操练,业余生活就属蹴鞠和马吊最盛行了。而打马吊也在那时,成为了袁霸最爱的一项活动。
虽然他玩的时间很长,甚至近乎于有些沉迷,但业务能力却不精。常常刚发下来的俸禄,就在牌桌上输的个底朝天。然后不得不靠着一些手段,才能平稳地度过后面的日子。这些手段很多,比如外出巡防时带人打猎,然后售卖到附近的集镇。或者趁着夜黑风高之时,打劫个为富不仁的地主老财,勒索些个鱼肉百姓的土豪劣绅。
后来也因为这些个事,在和江峰发生冲突的时候,被人拿出来告到了朝廷。离开沈阳中卫的时候,袁霸除咒骂了几句世事不公,奸臣当道祸乱朝政之外。还暗暗在心里对自己发誓,从此再不粘碰马吊牌。
“我随意的,主要看公子嘛,他要是有没有兴趣......”,袁霸手里捏着一张牌,嘴里若无其事地说着,眼神殷切地看着朱道一。
“我不会玩马吊呐。”,朱道一好奇地摩挲着牌面,“不过我玩过其他类似的,你们要是想玩的话,就需要从基本的开始教我。”
“没问题,这个我在行!”,庞大海听完高兴地坐直了身体,随后熟悉地给朱道一介绍起来,“这个马吊合计四十叶,牌面分为十字、万字、索子、文钱四门。前三门大小各依其顺序,数大则大,数小则小。但是文钱门就反过来了,即以数小为大,数大为小......”
牌面和规则讲解完毕后,四人遂开始了第一轮。因为朱道一刚刚学会,一些套路和技巧还不熟练,接二连三地被袁霸他们暗算。不过随着从第三轮开始,下手的袁霸日子开始难过了。因为朱道一的牌他常常接不上,原本是想趁着朱道一手生,自己可以多赢几把过过瘾。没曾庞大海和张清先赢了两把,眼看着自己的牌运即将起势,朱道一竟已经摸到了门路,如意算盘就这么打空了。
“公子,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下舱,跟那些人去玩两把?”,庞大海见朱道一有了兴致,不失时机地在耳畔吹着风。
张清见补充道:“那些南直隶的人,马吊的玩法更加新奇,据说比湖广的更加好玩!”
“要不去看看?”,朱道一有些犹豫,毕竟宋文杰的屡次试探,令自己对他全无好感。但是内心的好奇心,此时还是占据了主导地位。而且通过接触这些人,可以了解更多社会的现状。
庞大海好似无意地提醒道:“不过,公子你带钱了吗?我们现在随便玩玩,但那里的局可不小哦。”
“那去玩一下,大概需要多少钱。”
庞大海思索了片刻,随即伸出两根手指,在众人面前比出了个‘十’字。
“那好办,石知府不是给我们一百两嘛,就先拿出十两来。我们此行应该花不了那么多,带在身上行动不便,要是没有马车赶路,肯定就成了累赘。”
“好,我这就去取。”,张清朝着庞大海微微一笑,扭头就跑进了休息的舱室内。
袁霸看着三人兴冲冲地起身,自己内心早已涌起的波澜,即将要掀起惊涛骇浪。众人跟在庞大海身后,在甲板上转了好几个弯,穿梭在货物之间的缝隙里。有些货箱和麻袋已改变了位置,可能是为了腾出空间给新货,也有可能是老货出去后稍有挪动。
就这样高低不平地走了一会,一间半开半掩的舱室出现在眼前。朱道一看着舱室内乌烟瘴气的环境,几个花膀子左右攒动着脑袋。那一瞬间他内心产生了排斥,皱着眉头定在了原地,他深知自己不想融入其中。
“算了,这里面实在是太闷热了,你们要是想去玩的话就去吧,我到上面透透气去。”,朱道一还是没有说服自己,向众人匆匆解释了一番,便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那我们还去吗?”,张清托着个小布口袋,那里正装十两银子。
“袁大哥,你说我们去还是不去?”,庞大海瞄了眼袁霸,有些左右为难地问道。
“都到这里了,不去也不合适吧。再说公子都同意花着十两纹银,不去的话岂不是辜负了他一番心意。”
“好,那我们下舱,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走走走!”
众人一窝蜂地涌进货舱,倒是把激战正酣的几人吓一跳。在座的一共六个人,除已输的面红耳赤的宋文杰,还有那位江南名厨刘凤雏。他坐在凳子上显得憨态可掬,与那时牌桌上的腥风血雨对比,氛围倒是顿时缓和了不少。
“哎哟,这不是几位官人嘛,在下几人在此打马吊,实为打发下船上的闲暇时光......“
庞大海摆了摆手,笑着回答道:“宋先生,别紧张,我们不是来禁赌的。看你们玩得这么开心,哥几个也技痒难耐,不知道还有没有地方落座呀?”
一听对方是来送钱的,宋文杰立马变了副脸面。他站起身恭迎着,将先前的及人拨弄开,空出了桌面上一片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