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宗皋先行安排了人去通知,此时的知府衙门外,早已有人等候在那里。看到兴献王府的马车驶来,衙役连忙奔进府内通报。朱道一见马车停了下来,便知道应该到知府衙门了,于是下了马车来到了地上。他踱步来到府外的西墙上,那里张贴着各种官府的讣告,其中一张画像吸引了他的注意。原来最近安陆府正在通缉,一位叫王振的扶桑人,据说他化身汉人勾结倭寇,将长江流域的特产倒卖出口。
不一会石谦便领人出来迎接,毕竟马车里的那个年轻人,将来可是兴献王的继承人,石谦不得不重视他的一些要求。他深知官场关系盘根复杂,双方的关系一旦处理得当,自己的仕途就会受到各种冲击,而他是个对仕途异常谨慎的人。虽然朝廷规定藩王不可干涉地方,但真可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位世子可是当今大明皇帝的堂弟,真要做出些什么事儿自己真管不了。要是哪天兴献王进京祭祀祖宗,在皇帝面前聊上几句关于自己的闲话,那就真的就看这位藩王怎么说了。
“世子,公文和衙役都已准备妥当,您看还缺点什么东西吗?”
“我刚出门着急,忘带了银两,知府大人可否借些应应急?”
朱道一这才想起来自己没带钱,而且估摸着手下几个人也没什么资源。况且这一路上的吃喝拉撒,总不能靠兴献王府的牌子吧。
石谦向身旁的一衙役挥手道:“去让徐同知从府库账房中,立马取出五十两纹银。不,凑够一百两,就说是执行公务的旅费。”
衙役赶紧作揖领命,左手扶着腰胯上的刀柄,转身冲向府衙内大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抱着一个漆木盒子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个小老头。此人胡子花白身材消瘦,正是安陆府同知徐友凉。石谦又抖了抖宽袖,从中拿出一封黄皮硬壳公文,整整齐齐地放在漆木盒子之上。
“世子,您需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石谦恭恭敬敬向着马车里俯身作揖说道。
“多谢石知府!”,说着递过来一张纸条,“明天派人去倘王府,凭这张借条去取钱。”
“世子,这可使不得,小小心意不必在意。再说你也是为了造福安陆百姓嘛。”
“你要是不收下,这银两我就不拿了!”
“那...下官先替世子暂存下。”,说着从朱道一手中接过了,那张从小册子上撕下的纸条。
“对了,石大人你安排的衙役呢?”
“来人!”
只见石谦一声令下,身后上前走来两个壮汉,握着刀身恭候在马车前。
“世子人已经按您的要求,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我在码头备好了行船。”
“好,石大人的好意,在下记在心里了。我们走!”,朱道一说完缩进了马车,两名衙役也跳了上来,一左一右坐在袁霸身旁。
“恭送世子!”,
石谦看着马车渐渐走远消失,才松了松肩膀从紧张的情绪中解脱。于是一挥手招呼众人回府,待转身要向府里大步走去时,一旁的徐友凉突然发话了。
“大人,您为何对这位世子这么客气啊?还从府库中调出了这些银子,要是被其他人知道,这可是有大麻烦的呀!”。
“此事我自有分寸,就不劳徐同知费心了。”
对石谦来说这一百两银子,自己稍一运作就可获得,根本就不值得一提。但在年轻世子的心中,树立起良好的执政形象,可不是天天能够遇到的机会。要是石谦知道三年后朱道一继承皇位,肯定觉得给的钱和人都少了,甚至觉得自己应答的话不够沉稳。
“对了,振兴商号的王振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已经再派人去打听了。”
“嗯,有消息了立刻通知我。”
当天下午四点左右,一行四人来到码头,果然有一艘单桅帆船停在那里。袁霸先行和船工沟通,然后护送朱道一上了船,进到了收拾好的船舱里。马车则交给码头上的工头,稍后会派人送去兴献王府。毕竟藩王府上的马车,普通人是不敢私占的。
顺风号静静停在码头,大口吞下一袋袋货物。那些负责装货的人们,纷纷光着黝黑的脊背,只在肩头垫了块破旧的麻布。别看这艘顺风号商船普通,其实隶属于振兴商号,那可是湖第一大商号。不知道石谦是有意为之,还是真的没有调查清楚,竟然将朱道一他们安排到了这里。
顺风号沿途经过汉阳、武昌、黄州等府,随后沿着长江进入江西九江府,最终抵达南直隶的松江府。振兴商号是洞庭商帮最大的一支,其实力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很多人只知道商号的老板是王振,而不知道合伙人之一就有锦衣卫都护张永。
就在商船离开安陆码头之前,又有三人先后登上了甲板。其中两人在船上有他人接应,然后跟着进入了主舱室里。最后一个人的身形有些纤弱,不过没有人与之接洽。只见此人悄然飘进了货舱里,天黑之前再未见其身影。
朱道一站在舱室门口,这是一间不足十平米的房间,里面的摆设和装饰陈旧简单,两个衙役已进入内部进行检查。
“干,不会就让我们住这里吧!?”,袁霸鄙夷地看着四周漆黑的墙壁,一股臭汗味在进门时便扑鼻而来。虽然他先前寄居在兴献王府,但好歹有袁宗皋的庇护,吃住也算是有保障的。这次听从了他的建议,原以为藩王世子待遇总不错,现在看来还不如一个王府家丁。
朱道一捂着鼻子,不轻不重地问道:“看到刚刚甲板上,那些个躺着的人了吗?”
“不知道。”,袁霸一脸茫然地看着朱道一。
“他们把房间腾给了我们,今晚就只能睡在甲板上了。”
“啊!”,袁霸惊讶地看着朱道一,奇怪这个没出过门的世子,是如何知道这些信息的。
“还不知道你俩怎么称呼呢?”,朱道一转而向两个衙役问道。
“小人林家台张清。”
“小人杨家庙庞大海。”
“林家台和杨家庙都在安陆?”
“禀告世子,这两个地方虽小,但都在安陆府内。”,张清连忙答道。
“世子,林家台紧挨着城南镜月湖,杨家庙则在城东松林山下。”
“噢,原来都在安陆啊,我还真没有注意过。”,朱道一哈哈笑着自嘲道。
“世子没听过也是正常的,毕竟您还有很多需要操心的事,这些小地方也没必要在意。”,庞大海低着头,小心地应对着。
“嗯,还有这段时间暂且称呼我‘公子’吧,在外行走‘世子’这个名号实在不便。”
“是!”,张清和庞大海同时答道。
舱室的门开了好一会,里面的味道才稍微减轻了点。晚上八点的时候,船工周刚迈着小步来到舱外,被守在外面的衙役张清和庞大海拦住。一顿盘问原来是到了晚饭时间,他受命来招呼四人去用餐。原来船工们的饭点无常,常常要等到货物装载清点完毕,船头才会允许他们进仓休息。
船舱早已堆满了货物,有些凌乱的散货,被堆在了甲板上,只留一条两人宽的小道。周刚耷拉着脑袋,弯腰在前面带路,朱道一不远不近地跟着他。袁霸稍稍靠后但贴着朱道一,张清和庞大海则紧随其后。
在靠近甲板的一间舱室内,里面布置一新灯火通明。做好的饭菜正散着香气,源源不断地向四周蔓延。惹得张清和庞大海还没进屋,就在路上偷偷地咽着口水了。
周刚俯身打开舱室大门,随后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外,微笑地迎接着众人进门。在他眯成缝隙的眼中,这位年纪轻轻的翩翩公子,应该是四人中地位最高的。而那个好似打手的袁霸,虎背熊腰又长了一脸横肉,身材竟比自己大了一圈,路上都不敢正视他的方向。至于后面两个跟班衙役,他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毕竟自己出身低贱,这些都是得罪不起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