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道一退出朱佑杬的卧室,准备进入大厅与众人商议时,正好听到在议论寻医的事宜。就在刹那之间,他觉察到了袁宗皋的迟疑,以及对方脸上浮现的一丝无奈。他心里略微盘算了一番,便笑着走进了大厅内。
“母妃,儿臣愿替老师前往蕲州寻医。”
“你?不行!此去跋山涉水路途遥远,你还年轻如何应付路上的危险?要是再出了什么岔子,我怎么向你父王,还有列祖列宗交代!”
朱道一没有立即反驳,而是凑到王妃蒋氏耳畔,轻声地对她说道:“母妃,老师已近古稀,舟车劳顿他如何受得了?再者,刚刚我与父王交谈了一番,他希望我尽快锻炼成长,我觉得这一次外出寻医是个好机会。”
王妃不动声色地小声回问道:“此话怎讲?”
“母妃,你看啊。首先,我这次父王病倒,全因为是我落水失踪,现在外出寻医为服务治病,王府内外定会佩服儿臣勇于承担责任。其次,先生年事已高,我作为世子替老师远行,必然能极好地笼络人心。日后儿臣掌管王府上下事务,必将没人敢站出来质疑,反而会心悦诚服地做事。”
王妃听完这一番讲述,心里翻腾起奔腾的高潮。原来眼前这位自己眼中的儿子,早已经城府极深,看来未来兴献王府的荣光,可以完全托付到他的手中了。而朱道一也为自己刚刚的话惊叹,这些确实出自于自己的脑海,但是总有些和自己本心格格不入。
“嗯,熜儿,你说的极是,是母妃考虑不周,袁大人应留在府中更为妥帖。”,王妃边说边微笑地看着众人。
“下官何德何能,叩谢世子的体恤。”,袁宗皋说完欲下跪行礼,朱道一快步上前拦住,握着他的手点了点头。
“世子小小年纪,就懂得了尊师重道的大义,真是我安陆之福大明之福。”,
朱道一对此微微一笑,转而向王妃拜礼:“谢母妃恩准。”
“只是你年纪尚小,就这么奔赴蕲州,我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啊。”
“这好办,就是要麻烦知府大人一下。”
石谦郑重其事地看着朱道一说道:“世子请尽管吩咐,若下官能力范围之事,定会全力支持。”
朱道一狡黠地看着石谦说道:“好办好办!只需石知府出具一封官样文书,再指派两位衙役随同我一起。这样一路上既可以畅通无阻,又可以证明真身得到各州府支援,想必找到李言闻先生还是易如反掌的。”
“那世子想要什么样的文书?”,石谦拈着山羊胡须问道。
“聘李言闻入兴献王府,在安陆府开堂授课讲学,为安陆医者及致力于学医的人,全方位普及正确的医药知识。”
王妃轻梳礼服长袖,泰然自若地说道:“李言闻先生往来的旅费,以及授课期间的各种花销,由兴献王府全权资助。”,。
“好,下官这就去办。”
石谦说完便向王妃和世子拜退而出,心里总算长舒了一口气,今日的险情总算化解了。为了更好地展现自己的办事能力,他准备等明天就向治下学子训诫一番,宣扬世子替师寻医的事迹。
“母妃,现在一路上有了衙役的护送,外加文书亦可打通各府州关节,这下你就可以大大的放心了。”
“自己的孩子外出远行,做娘的永远都觉得准备不够!”
“母妃,真的,我可以应付的。”
王妃只是笑了笑,然后召唤着袁宗皋:“仲德,府里看护中有无武艺高强者?我觉得那些衙役欠缺点火候,随熜儿一起的路上得有个照应才好。”
袁宗皋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壮着胆子说道:“下官的侄儿正好在府中,它曾在奴儿干都司从军。如今解甲归田来寻我,望王妃能给他安排一个差事。”
王妃问道:“行伍出身为何来此?”
“正是,原也是个小小的镇抚,应开罪了贪腐的上官,便被削去官职贬为庶人。”
王妃又问道:“人品如何?”
“小侄袁霸性格正直,嫉恶如仇,不然也不会得罪了上官。下官以性命担保,如若得到王府的垂青,他必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仲德的话我还是信的,那第一件差事就护送世子,去蕲州寻得郎中李言闻归来吧。”
“下官替小侄谢王妃恩典。”
朱道一笑嘻嘻地向袁宗皋作揖道“那就有劳先生了。”
“母妃,儿臣这就去收拾下行囊,让那个袁霸在端礼门候着。”
王妃起身走了过来:“熜儿,吃了晚饭再出发吧。”
“父王的病情不能久托,儿臣还是即刻出发为好。”
“好,我们熜儿长大了。”,王妃怜爱地看着朱道一,抚摸着他的头发和冠带。
今天是个多灾多难的一天,王妃从失去儿子又到丈夫倒下,期间也就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如今让她宽慰的是儿子终于长大了,尤其是在这个令她倍感打击的时刻,重燃起了她作为一个‘女强人’的风采。
绚丽多姿的夕阳,静静盘踞在远处的山峦上,随后依着巍峨的山势,哗啦啦地倾泻而下。而蜿蜒而过的汉水,闪烁着波光粼粼的身姿,犹如一条炽热的火龙,在群山下徜徉游弋。
离开兴献王府的朱道一,独自一人坐在马车里,他紧闭着双目,心里却盘算着一些事情。那些正德十四年的历史,以及未来自己将面临的遭遇。他将那些人的名字和事件,都偷偷誊写在了,一本从自己寝宫里拿出来的小册子上。幸好在学校时研究过方言,尤其是长江流域一带的。不然以目前官方语言的普及程度,在这幅员辽阔的湖广承宣布政使司,自己就真成哑巴和聋子了。
马车上的车夫‘哟哟’地喊着驱马的号子,马鞭则在空中‘啪啪’的甩出清脆的声响,而车夫就是袁宗皋的侄子袁霸。此人的脾性和他的名字一样桀骜不驯,当初得罪了沈阳中卫指挥使江峰,不得已来到了安陆投靠舅舅。袁宗皋当面就对其斥责了一番,但在了解后深感同情和呵护。原来江峰常常抓一些蒙古牧民,随后上书朝廷冒充是蒙古骑兵来犯邀功,袁霸作为抚顺所正千户上书揭露其行为,竟遭到其叔叔江彬的打压最终削官为民。
这次袁宗皋安排袁霸护送朱道一,一方面是考虑其行伍出身武艺高强,另一方面也是想借此机会认识未来的兴献王,未来说不定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世子,我们马上到知府衙门了。”
朱道一微闭着眼终于睁开了,随后用略带稚嫩的声音说道:“袁霸,以后还是叫我公子吧,世子这个名字太招摇了。”
“是,世...公子。”,袁霸舌头一绕,及时改正了称呼。
虽然里面坐着人只有十一岁,但是说话的口气却及其老成,让这位行伍出身的袁霸很是疑惑。而在往后很长一段日子里,他也将深入了解这个年轻人的性格,以及那足以匹敌绝大部分成人的智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