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王妃离开之后,袁宗皋才缓缓起身,同时向地上的二人问道:“两位恩公快快请起,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回禀大人,小女子免贵姓孙,是江西巡抚孙燧的女儿孙小倩。这位是跟随家父多年,掌管府上大小事务的李伯。”
袁宗皋听到这里,连忙上前将孙小倩抚了起来,蔡小二则在授意下扶起了李伯。
“正德十年,我曾作为按察使,奉命在江西巡察考核吏治。正好碰到令尊上任江西巡抚,我俩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之后返回安陆途径洪都时,还特意去府上拜访过,不曾想转眼已过去四年时间了。”
“原来袁大人与家父早就相识啊!”
“是啊,不过你为何不在令尊的治所洪都,跑来安陆府做何事呀?还有令尊近来可好,我上月给他的信,至今还未收到回复呢。”
“大人有所不知,半月前宁王叛乱,家父宁死不屈被贼人杀害。而府上老小未能辛免,要不是李伯带我出府,可能我也就......”
“啊!”,袁宗皋一掌拍在案头,长叹了一口气不住地摇头,“宁王果然叛乱了,江西和南直隶的百姓,这一次定要受罪喽。”
“大人,小认斗胆请求一事。”,李伯突然跪在在地上,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哀求道。
“起来说话,既然你有恩于我家世子,只要能做的必将竭尽全力。”,袁宗皋缓了缓情绪,伸手示意一旁的蔡小二,将地上的李伯搀扶起来。
“小人没什么本事,小姐跟着我风餐露宿,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难。小人斗胆请大人看在孙大人的面上,帮我家小姐找个安身之所,也好了却孙大人的在天之灵。”
“嗨,这个你放心!于情,德成的家眷遇难,我袁某本应相助的。于理,你们救了王府世子,为了聊表王府的感激之情,王妃也已吩咐交代了下来。”
袁宗皋说完又沉默了片刻,看着孙小倩微笑地说道,“这样,你先在兴献王府住下,等府里的事情忙完了,我再帮你俩寻一住处。嗯...小倩也有十七八了吧,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日后许配一好人家,这样德成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去安心去了。”
“多谢大人的好意,但是关于婚嫁之事,小女还想等等,毕竟家父的血海深仇尚未得报。”
“不愧是德成的女儿,有令尊铁骨铮铮的气节!那你先安顿下来,至于报仇的事应该不难,毕竟在江西有人能降住那宁王。”
“大人所说的,能制住宁王的人,不知是哪一位朝廷大员?”
“不是什么朝廷大员,却是一位不出世的奇才,德成的仇啊马上就能报了。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不急不急。”
“大人还卖起了关子!”
“嗯?我与德成按辈分算下来,他也该称呼我一声兄长,你也该称呼我一声伯父才对,怎么还是大人呢?”
“伯父?”,孙小倩有些吃惊地看了眼李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伯惊喜地点了点头,示意孙小倩赶紧改换称呼。
“谢伯父。”
“哈哈哈,好好好,你俩这就随我来。”,袁宗皋起身在蔡小二面前嘀咕了几句,便领着孙小倩和李伯出了东顺门的房间。
一行人穿过承运门后,沿着承运殿外屋檐下的石板路和廊房,来到了位于后寝宫西北方向的一间厢房。三人抵达这里的时候,已经有仆人早早收拾妥当,同时还搬来了一些生活用品。期间袁宗皋跟孙小倩叮嘱了几句,主要是兴献王府里的一些规矩,以及遇到什么事情找什么人之类的。临走前又交代一旁的管家丁酉,命其留下两个丫鬟伺候孙小倩,一切妥当了又匆匆赶去前寝宫。
刚刚回到府里的世子,令前寝宫上空密布的乌云,瞬间散去了一大半。此时这位世子正与兴献王朱佑杬,在卧室内小声地攀谈着,而其他人都静静地候在外面。
“熜儿,你回来了。”,朱佑杬非常虚弱地蠕动着喉咙。
朱道一听着这句话,辨别不出是个问句,在心里思忖了会小心翼翼地回道:“父王,儿臣回来了。”
“这次我可能挺不过去了,有些事我必须要跟你交代下。”
“父王,你别这么说,母妃正找更好的郎中过来,一定会没事的。”
朱佑杬此刻面无表情,一双小眼睛微闭着更显睡态,那已经发白的嘴唇上,微凸着干裂的锯齿状皮肤,但这一切丝毫没有影响他说话的欲望。
“以后王府你要好好打理,平日要处理好与地方官的关系,要起到监督和协助的功效,不可欺压乡里鱼肉百姓,辜负父王以及先祖的期望。”
“是父王,儿臣定会谨遵教诲。”
“还有,你现在已经长大了,所以要慢慢学习如何掌控全局。”
“掌控全局?”
“没错......没有人天生就具备这种能力,所以要经历无数的困难磨砺。这个过程中你会感觉失去自我,会做一些看似没有道义的事情,但你必须时刻牢记自己的目标。只要认准了这个目标,一切的苦都是值得的。”
“父王,你是不是想让我,先建立起自己的威信?”
“没错,你要继续实践为父的愿望,好好将安陆乃至整个湖广,变成大明江山的又一个宝库。”
“父王,儿臣记住了。”
“一个有作为和担当的藩王,岂能做一条啃食大明江山的蛀虫!熜儿,你要时刻谨记,不然早晚我们家族,会面临来自四面八方的屠刀。”
一位堂堂大明的藩王,当今皇帝的叔叔,竟然过的如此小心谨慎。这是朱道一未曾想到,而那一番好似临别的嘱托,也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大厅里的知府石谦心里乐开了花,但脸上完全没有表现出来任何喜悦。毕竟世子安全回到了王府,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回来的,自己就没有多大的责任了。只要在医治兴献王的过程中,自己再多出点力气,或许还能获得朝廷的表彰。
石谦是从恐惧中解脱出来,但府里上上下下的仆人们,却依然面面相觑。因为他们感受到了另外一种压力,而王妃也从重获爱子的兴奋中,逐渐平静平复了心情,准备解决下一道难题。
匆匆赶来的袁宗皋在门外,就从王妃的脸上看出了些端倪。趁着送几位郎中出府的间隙,向他们探寻了兴献王最新的病情,随后才迈着蹒跚的脚步入殿。
“启禀王妃,搭救世子的两位客人我已安排妥当,不知王妃是否还有其他叮嘱?”
“袁大人,就按照你的意思来吧,你办事我放心。”,王妃哀叹着低垂着眼说道。
“是。”
袁宗皋随机又担忧地追问道,“微臣听闻王爷的病情有些奇怪,不知......”
不曾想这句话正好戳中王妃的怒气,她不满地看着门外郎中的背影说道:“哼,这群没有用的郎中,连病由都没办法诊断出来!”
“王妃请息怒,如今还是得想办法为王爷治病才是。”
“嗨,我岂有不知的道理,可是如今安陆的郎中都找遍了,却......嗨。”
“老臣知道有黄州府有一人医术了得,如果能够请来定能医治得了王爷。”
“此人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
“蕲州李言闻。”
“蕲州?”
“对,蕲州在黄州府的南部,距安陆至少有几百里的路程,但顺江而下两日便可抵达。”
“太好了!仲德,那你赶紧去蕲州请这位先生过来吧。”,王妃激动的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催促着袁宗皋立刻动身前往蕲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