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陆城外的码头上正忙碌着,三三两两贩夫走卒行船马车,都未注意驶过来的这艘渔船。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几乎清一色的是素衣麻裤,头顶戴着草帽或布巾。码头上偶尔站着个监工,叉腰昂首巡视着周围,衣着明显讲究了许多。此人的眼里揉不得任何沙子,若进度稍有不令其满意,便对搬运工大声责骂,甚至拳脚相加。
若有头戴高帽,衣着光鲜亮丽的马队经过,监工立马战战兢兢地起来,还收起了满脸的横肉。只见其乐呵呵地低下头,舔着脸又弯曲着后背,连连作揖相迎。你要是第一次看到,必会惊叹他身体的柔韧性,竟然可以达到如此地步。
原来来的这些‘鲜衣’是宦官,他们由朝廷直接派遣到各地,收取各种名目的税金。这时高处的一间亭房里,走出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向着鲜衣拱手快步走来。在他的身后紧跟着个小厮,双手还托着个沉甸甸匣子。
中年人笑呵呵地说道:“哎哟哟,这大太阳晒的,何劳公公跑一趟。您吩咐一声,小的亲自登门就是了。”
“哪里话,都是皇命在身,可马虎不得。”,张晋在伞下轻摇着折扇,悠然自得地环顾着四周。
中年人顶着烈日,额头上已渗出汗珠,但不敢又半点不悦。
“公公鞠躬尽瘁,朝廷要是多有您这样的官,我大明江山可保万年。”,中年人非常熟练地,毫无压力地倾吐着阿谀之言。
张晋抬起折扇折住嘴角,笑呵呵地瞟了眼马下的中年人:“少贫嘴了,东西都带了吗?”
“带了带了,请公公过目。”
中年人向身后的小厮,使了个不耐烦地眼色。小厮看到后,连忙毕恭毕敬地,将怀里的匣子托举起来。马队里的一位‘鲜衣’,走过来打开匣子,眼神瞬间就被里面的东西,映射出灿灿的光彩。
一场短暂又愉快的交谈后,中年人回到亭房惬意乘凉,监工继续在码头上颐指气使,而‘鲜衣’们也驾着怒马绝尘而去。而就当码头上的人们,将目光聚焦在那群‘鲜衣’的时候,一艘小渔船悄悄停在了码头上。
“李伯,你带着公子的腰牌,先去王府打探一下。”,孙小倩看着朱道一伸出了手掌。
朱道一还没从纷乱的思绪中,清理出足够多的的信息,所以对孙小倩的动作有些迷糊。“啊?你要什么?”
“需暂借公子的腰牌一用。”
“噢噢。”,朱道一有些不知所措,匆匆忙忙地解下了腰牌。
“呶,给你。”
“小姐,我这就去办。”,李伯接过腰牌,纵身一跃上了码头。
孙小倩也轻轻一跃,轻松地上了码头,然后对李伯说道:“我们在那边的槐树下等你。”
朱道一跟着上了码头,又跟着孙小倩来到了槐树下,这里果然凉快了许多。这一路上他思考了很多,开始以为这里是人死了之后,因为某种因素降临到不同的‘阴间’。可身边的一切过于真实,暂时还不能认定为自己已经死了。
让他感触更深的,则是自己可能穿越了。因为按照他对历史的了解,自己来到的这个时代,和历史上一模一样。但是要确认这些,需要慢慢地去了解,而了解的第一步就是要学会融入。
朱道一犹豫了下,还是供着手问道:“还不知道小姐怎么称呼?”
“公子是否读过《礼记》?”
“这个嘛,只闻其名,未知其意。”
“怪不得呢。”
“怎么了?”
朱道一刚刚作揖的动作,他也是凭自己粗陋的一些印象,模仿古人打招呼的动作。难道自己刚准备融入,就被对方发现了漏洞吗!
“哪有人像你这样,随随便便在路上,打听人家姑娘芳名的呢?”
“啊!”,朱道一有些疑惑,又立刻明白了,“确实有些唐突,还请小姐见谅。”
“嗯,看你还能知错,还是懂些礼数,我就原谅你了。我姓孙,名小倩。”
“噢,原来是孙小姐,感谢您和李伯刚刚的救命之恩。”
“朱公子客气了,同是天涯沦落人,本应相互帮助。”
朱道一听闻后眼珠子一转,一本正经地问道:“孙小姐也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孙小倩欲言又止,回避刚刚的问题:“其实救你的人是李伯,你不必谢我什么。”
朱道一见她踌躇不决,知道心里定是有苦衷,便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了:“那等李伯回来,我一定向他要亲自拜谢。”
“你个小童,还是挺懂礼貌的嘛,就是见了姑娘有些不老实。”
“要论年纪,我应该和你不相上下吧,为何称呼我为小童?”
“呵,我都十九了,怎么还比你小呢?”
“十九?我可是二十一了!”
“蒙骗我没见过世面?公子最多也就是十二三岁,如何得来的二十一!”
朱道一突然意识,自己的身材确实变小了,与面前的孙小倩差不多。而且刚刚看向湖面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面貌回到了少年时期,虽然自己的思维和记忆没有退化。
“那个,小姐姐,我饿了。”,朱道一转念一想,既然自己还是小童,何不充分发挥优势。于是乎调整好状态,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小孩模样。
“跟我来吧。”
孙小倩一看他的模样,打消了先前嘲笑的计划。因为她知道,当一个人愿意吃东西时,说明身体开始恢复,心中不免还有些高兴起来。
李伯进城之后非常顺利,一路打听到了兴献王府的位置。静静地蹲在附近的街口,看着王府门口,那些往来不绝的下人。不久,一个面相和蔼,有些茫然的女子走了出来。李伯抬眼一看,摸准其涉世未深,肯定非常好说话。便急假装有意无意地,踱着步子到了她的面前,一番插科打诨后,便打听起王府里的情况。当得知兴献王府的世子,果然在今天早上失踪的消息后,不动声色地赶回到了码头。
“小姐...小姐...”,李伯急吼吼地跑上码头,朱道一正拿着一个酥饼在吃,刚出锅的饼烫的他无从下口,一旁的孙小倩看他那猴急的样子,禁不住那搞笑的画面连忙拂袖掩面。
“怎么了李伯,有什么消息吗?”
“兴献王府果然出事了!”,李伯咽了咽口水,压低着喉咙里的声音,朝着孙小倩惊呼道。
“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听几个府里的下人说,王府的世子今天失踪了,现在府里上上下下乱臣了一锅粥。”
“知道失踪的地点,以及世子的模样吗?”
“失踪地点据说在知府衙门,至于样貌嘛,倒是和这位公子有些相似。”
“可我们是......在城外地发现他的啊,两地差了得有十里路!”,孙小倩有些迟疑地看着李伯。
“小姐,这世界上有啊,太多的解释不了的事儿了。说不定是老天爷,跟这位世子开了个玩笑呢?”
“有这么巧的事儿?”
“小姐,要不我们带着这位公子,一起去王府看看,说不定他能回想起什么呢?”
“嗯,现在只能寄希望,朱公子他能想起自己的身世来了。”
听着主仆二人的对话,朱道一默默地在心里,杜撰了一个子午须有的身份。反正那个时代的人,常常是出不了远门的,所以不会有人会揭穿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