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原本不愿意掺和,只希望赶紧办完这件事,自己可以带着孙小倩继续赶路。可去了趟兴献王府之后,就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如今想方设法帮着孙小倩,要将朱道一送回兴献王府。三人离开码头,沿着城里的主干道,向兴献王府匆匆赶去。
朱道一望着沿街的商铺,身旁三三两两走过的路人,耳畔络绎不绝的叫卖声,真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公子,这里你可曾有印象?”,孙小倩看着朱道一问道,她希望对方能朝日寻回记忆。
“嗯,这个...”
在一旁的李伯插话道:“小姐,我除了打听到了世子失踪,还打听到了他的名字。”
“那他叫什么?”
“朱厚熜。”
孙小倩一想名字天天被人叫唤,肯定更能引起朱道一的记忆,便再次满怀期待地追问道:“公子,你是否还记得这个名字?”
朱道一当然知道‘朱厚熜’,也了解兴献王府里住的谁,这些自己从书籍中了解过。但是要将他和自己联系在一起,心中不由得产生了极大的疑惑。难道人死了就没有自己的身份了?还是说一旦发生时空穿越,新的时空不会额外增加一个人,而是会占用新时空里人的身体?还是说自己只是个游戏人物,玩家提前置一个个角色,现在只不过进入到下一个章节而已?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一连串爆炸式的自我问答,在他的脑子里进行着狂轰滥炸。
“我好想还是没有印象啊。”
孙小倩看了眼李伯,淡淡地对朱道一说道:“那我们还是到了王府,看看情况再说吧。”
三人一前一后走在大街上,凭着先前的记忆和不断询问,李伯再次找到了王府所在地。约莫半个小时的脚程,三人抵达了兴献王府的南门——棂星门。里面的端礼门时不时打开,府里的侍女仆人偶尔进出,从他们面面相觑的表情里,还是能捕捉到一丝紧张的情绪。
朱道一仰望着王府的建筑,细看着飞檐重拱上,那镌刻着的鲜艳图案。在他惊叹的同时,脑海中又有些似曾相识。忽然一股陌生的记忆碎片,像数匹飞奔的野马,穿过棂星门奔袭而来。眼看着群马毫不避让,向着他的身体生生撞击过来,只把人掀翻在地上才肯罢休。
李伯半张着嘴显得手足无措,只眼睁睁地看着身旁的朱道一,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低吟。孙小倩连忙跪坐在地上,柔荑的手指轻抚着他的肩膀,犹如体贴的姐姐守在身侧。路上的行人偶然投来目光,无奈忙于生计纷纷扭头前行。
朱道一无需要额外的关注,他正捂着自己的脑袋,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似乎马上要涨破那层脑壳。随着那些突袭的记忆碎片,渐渐适应了新的载体,初次融合带来的不适感也消失了。趴地缓了片刻他便站了起来,舒展了下肌肉又喘匀了气息,抬头凝视着兴献王府郑。
“我想起了来了,我小时候就生活在这里!”
“啊,公子你终于想起来啦!真是太好了!”,孙小倩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眼神里霎时就漾起了激动的波纹。
李伯兴奋地涨红了脸,在旁连连催促道:“那赶紧回府里吧!我这就去通知门房,让他们派人出来迎接。”
“李伯,那就辛苦你再跑一趟了。”,还没等朱道一说话,孙小倩就吩咐了下去。
“哈哈哈,公子平安回去就好,我多跑两趟也是值得的。”
就在李伯穿过街道的时候,另一队人远远地策马而来,惊得路上的行人纷纷避让。其中一人穿着绯色官袍,上面绣着云雁的图案,则是安陆府的一把手石谦。他迅速地下了马,瞥了一眼门头的几个字,便将缰绳交给侍从,径直往兴献王府走去。
李伯见石谦情绪有些低沉,满脸的忧虑毫不掩藏,心中不免疑惑起来。这就是他疏忽掉的事情,没有仔细打听世子,到底是如何失踪的。其实事情的经过,现在看来非常的离奇,但出事地点就在知府府邸。所以世子一旦确认死亡,消息被京师的宗人府知道,仰或是兴献王据此发难,他石谦上上下下几十口人,估计活不过当年的秋季了。
当然石谦能做到知府,也不是什么无能之辈。借着登门探望兴献王之际,已在打算着自己的退路。比如朝中有那位老师,哪些同窗好友、门人弟子,可在朝廷里面前疏通关系。如果能结识江彬、钱宁等,这些正德皇帝身边的红人,那自己或许还真有一线生机。
石谦入府后不久,李伯便来到门房,让里面的蔡小二给府里管事带话。蔡小二见来人穿着简陋,指不定趁机来骗吃骗喝,有想把对方轰走的打算。可事关世子的生死安危,他也不敢有片刻的怠慢,直嚷着要让李伯带世子过来。
李伯先是瞪着眼睛看他,让门房速速去府里传话,可蔡小二像是吃了秤砣一般,根本不惧毫不买账。他只好朝朱道一的方向招了招手,孙小倩知道是喊他们,便拉着朱道一穿过街道,来到了王府的门房前。那人看见朱道一走了过来,一下痛哭流涕地跪倒在地,然后又哇哇地站起来,叫喊着跑进了府里去了。
兴献王朱佑杬突然病倒,王妃蒋氏正坐在寝宫大厅里,等待着郎中们的回复。她的内心在今日,接连受到重创:丈夫病倒了,唯一的儿子也失踪了。想着想着眼泪打起了转,可是她强忍住内心的悲痛,指挥着府里的众人行事。蒋氏也非常清楚此刻的形势,王府里需要有人站出来主持局面,而从小养成的顽强性格,在这一刻帮助她挺了过来。
“启禀王妃,有好消息来了!?”,蔡小二气喘吁吁地跪在地上说道。
“王爷的病看出来了?”
“不...不是王爷。”
“那是什么?”
“是世子回来了!”
“什么,熜儿回来了!”
蒋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可是把知府荷花塘抽干了,都没有发现儿子的踪迹,这一下怎么又突然出现了呢。蔡小二把自己在门房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向她说了一遍。听完她就要往寝宫外跑,一旁的袁宗皋这时候发话了。
“王妃且慢。”
“先生有何事?不如等我接回熜儿再议?”
“下官禀报的事,正是关于世子。”
“啊...那先生请说。”
“王妃有没有想过,这个突然出现的世子,会不会有问题?毕竟,今天王爷带着人,在知府府邸挖地三尺,竟也只找到世子的冠帽!”
“先生的意思是?”
“不如先带他们去往东顺门,那里有几间闲置的厢房,由下官亲自验明真身。若来人是个江湖骗子之类,也可直接交给知府石谦,也免得王妃您麻烦了。”
“先生说的有理,那就照先生的意思办。”
“是。”,袁宗皋鞠了一躬,便向蔡小二发话道:“带他们先去东顺门等候。”
蔡小二再次出现的时候,李伯发现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完全看不出刚刚那幅盛气凌人的架势。朱道一跟随着众人从侧门进入,目之所及之处都充满着新奇,毕竟五百年后的藩王府邸早已今非昔比。但对文史专业的学生来说,这里的每个人每一句话,甚至就连那角落里的杂物,也具有非常高的研究价值。
两米多高的朱漆大门,宛若不可侵犯的禁地,紧闭着疏通内外的通道。镶嵌在木门内的铜铆钉,一枚枚足有碗口大小,却在盛夏的午后泛着冷冷的寒光。众人每过一道门都要上下台阶,铺设其内的汉白玉大理石,高贵华丽又一层不染。它正警惕着巡视着周围,生怕这些个凡夫俗子,用他们破旧脏乱的鞋底玷污了自己。
李伯环视着兴献王府的布局,满眼都是那年洪都的光景。那年孙燧受受邀参加宁王朱宸濠的宴席,他便有幸第一次进到藩王府邸。可最近身边发生的一列事情,又和朱宸濠有着直接的关系,如今再次进入到类似的环境,不免后背上渗出了一层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