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孙小倩和李伯的渔船经过安陆,还在那里采买过物资和干粮,因此知道它的具体位置。而那座兴献王府,应该就在城里的某个地方。李伯用力拔出船槁,调转了船头的方向,奋力地将渔船撑离直河。渔船犹如一枚击出的梭镖,快速地朝汉水方向划去,借着顺流而下的水势,很快就抵达了安陆城外的码头。
孙小倩抬手遮着阳光,看着昏迷不醒的朱道一,不觉心中生出几分怜悯。于是独自将他拉进了乌篷内,避一避外头那恶毒的烈日。看着对方眉宇之间,白净的面容,突然想起了暗恋的表哥。当她意识到自己,产生的这个念头时,立马娇羞地笑了起来,用手掌捂住了微烫的脸颊。为了排解刚刚那个非分的想法,她的将思绪转移到了其他方面,比如如何快速地找到郎中,如何可靠地寻得他的家人。
小暑之后的天气,变得越来越炎热了。浑身湿透的朱道一,衣服处于半湿不干的状态,硌的他全身都有些难受。只见他皱了皱眉头,翻了个身面朝着天,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头顶遮着副简陋的乌篷,阳光能从大小不一的缝隙中,撒下条条粗细不等的线条。其中几条光线,落在了他的脸上,顿时令他的眼睛有些刺眼,就像之前湖底出现的那团光线。
他连忙又将脸侧了过去,待眼睛适应了一会之后,也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脑袋旁坐着一喃喃自语的女人,手常摆弄白色的裙摆。船尾挽着裤管的是黑衣男子,身侧一根油光发亮的毛竹,不时地带起点点剔透的水珠。难道这就是神话中,人死后要渡的忘川河吗?这一男一女就是黑白无常吗?
朱道一只觉得喉咙发痒,顾不得是什么鬼,翕动了下嘴巴,吐出了这一个字:“水。”
“啊,什么,你说什么?”,孙小倩发现男孩发出了声响,连忙俯下身查看有什么情况。
朱道一慢慢在身体里聚了一口气,重新把‘水’这个字说了一遍,随后便只能闭上眼睛,静静地恢复着体力。孙小倩不知是真听到了‘水’这个字,还是透过他龟裂的双唇,猜到了可能生理的需求。连忙拿起乌篷上,悬挂着的水袋。慢慢地将袋口,对准他的嘴巴。一点一滴地,喂了大半口清水,进入到他的体内。
这股点滴间汇聚的甘甜液体,从朱道一干涸的唇齿之间,潺潺地穿过。涤荡了口腔内,满溢的苦涩,滋润了内脏间,无名的燥火。他的眼睛,渐渐地明亮起来,面前女子的样貌,也清晰起来。原来她的头顶,梳着个精巧的发髻,上面插着一支,木质的簪子。不过看色泽,已有些斑驳,但工艺却相当精细。微微凸起的颧骨,使得脸部有些突出。长期的风餐露宿,使得肌肤有些黝黑。不过,那一双秋水无尘的杏子眼,令人看起来,顿觉得和蔼可亲了许多。
“我...我在哪里?”,朱道一刚说出一句话,纠结的自己的嗓子有些嘶哑。
“公子,你在我们的小船上。放心,你已经安全了。”,孙小倩会心地一笑,然后又往朱道一的嘴里,灌了一些清水,又继续追问,“公子贵姓?家住哪里?”
“我姓朱,家住......”,朱道一想了想怕说小了地方,于是就往地方大了说,“我家住苏州。”
“苏州!?”,
“对。”
“那你是怎么跑来安陆的?”
“安陆?”
“哪里的安陆?”
“湖广布政使司安陆府啊。”
朱道一听到这里,心中不禁咯噔一下,连忙撑起手臂爬了起来。他晃晃悠悠地,走到乌篷外,瞅着眼前的景象。根本不是青藏高原上,那一望无垠的茫茫雪山。此时正是正午时分,烈日炙烤下的江面上,萦绕着股股五光十色的蒸汽。可能是起身太快的缘故,致使身体内的血液,未能及时输送到大脑。他差一点,又摔进了面前的江中,好在一旁的李伯,及时拉住了他的胳膊。
“这位公子,你身体还很虚弱,不要太着急出来走动。”
“谢谢你大叔”,朱道一低着头,只弱弱地回了一句。
“大叔?公子的话真奇怪,哈哈哈!”,李伯捋着山羊胡须,放肆笑出了声。头顶上那顶斗笠,差点滑落下来。
朱道一坐在渔船的仓板上,又借过孙小倩递来的干粮和清水,等身体差不多恢复了才又抬起头。这时他才注意到身旁的两个人,他们的穿着打扮很是奇怪,倒是和某些古装剧中的人物很是相像。再一回忆对方一直称呼自己为‘公子’,难不成自己误入影视剧现场了?可是环顾江面四周,却根本没有看到任何摄像机和剧组人员。
“你们能告诉我现在是几几年吗?”
“几几年是什么?我只知道现在是正德十四年。”,李伯挠着头巾里日渐稀疏的灰发,莫名其妙地看着朱道一,又看着一脸疑惑的孙小倩。
朱道一睁大着眼睛,张大嘴深吸了一口气:“正德十四年?!”
他站在渔船的仓板上,环顾着四周沿岸和往来的船舶,口里不断地小声嘀咕着‘正德十四年’、‘正德十四年’、‘正德十四年’......
“现在明朝的皇帝是朱厚照那家伙,对吗?”,朱道一突然扭过头,盯着孙小倩问道。
“嘘!小声点小声点,直呼当今圣上的名讳是死罪!”,李伯慌忙去捂着朱道一的嘴,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朱道一扒开李伯满是腥味的手掌,皱着眉头低下头缓缓坐了下去。而脖子上那颗珠子也挣脱了外衣的束缚,带着满身的水渍晃在半空中。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那颗珠子,回想着先前那位老先生的话,又极力回忆着水中的情景。不禁感慨着自己原本已准备受死,可就在这一切即将发生的时刻,上天好像故意给他开了个玩笑,嗖的一下就把自己送到了五百年前。
孙小倩蹲坐在朱道一身旁问道:“公子,如果你家在苏州,为何身上佩戴兴献王府的腰牌,看你也不像是王府的侍卫啊?”
她一定要弄清面前这个少年的身份,不然贸然将其送到兴献王府,对方还以为自己是什么江湖骗子,到时好人没做成说不定还要被扭送到官府。
朱道一拿着腰牌喃喃自语道:“腰牌,兴献王府?!”
李伯努了努嘴,指了指他的腰间。朱道一低头看向手指的方向,果然在自己的腰带上,悬挂着一块牌子。他将腰牌抽出来一看,果然是‘兴献王府’四个阳文小篆。
“这块兴献王府的腰牌,你没有一点印象了吗?”
“没有”,朱道一看着孙小倩的眼睛,有点心虚地摇了摇头。
孙小倩毫不耐烦地继续问道:“那你还记得怎么落水的吗?或许能记起来一些什么。”
“这个我当然记得了......”
朱道一当然记得自己是怎么落水的,但是把自己是驾车掉水里了,而且事故发生在遥远的青藏高原。眼前的两个人肯定想不明白,甚至还会怀疑自己是疯子,百般无奈之下他又走到了船边。
清澈的湖水查看着自己的容貌,果然是十几岁那时的模样。突然,一段不曾属于自己的影像闪现:在一处宅邸的后花园里,自己和两个差不多年龄的少女,在嬉戏打闹玩耍。后来自己在爬一处假山时,不慎落入了池塘中。那池塘里长满了荷花,水中到处是藤蔓和水草。身体渐渐动弹不得,呼气也越来越艰难,最后眼前被一片漆黑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