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落并反弹缓冲之后,我的身体并没有就此停下来,而是和他们一起顺着光滑的石壁乘“滑梯”一般向下面滑去,在这个过程中,我的脑子已经从极度恐惧和发蒙中反应了过来,我仰起头朝着上面望去,再也看不见圆盘与月亮构成的奇景,似乎我们掉下来的地面又被封上了,又变成了我们没掉下来时的模样。尽管我东张西望地寻找,但从各个方向都看不见“天狼星”和“大犬座”的影子,连它们散发出来的哪怕一丝光亮都看不见。
满眼漆黑,漆黑得就像掉进了茫然无助的梦里,伸手不见五指。我无比担心我的双眼在经历了这一番非人的折腾之后,还能不能看得见接下来我将面临的一切,以及“花瓶”和欧阳他们。我用“滑梯”来形容这载着我们一路下滑的光滑石壁可谓是恰到好处,光光滑滑地一路而下,根本没有一点儿或凹陷或凸起的阻碍。
不消一会儿,“滑梯”几乎一点儿都没放缓坡度,我们毫无征兆地就到了尽头。我是被这一路下滑的惯性冲撞到了迎面的石壁上才停下来。好在“滑梯”尽头并不是紧挨着的石壁,而是中间有个一两米或者三四米的地面让我们来缓冲速度。我连一两米还是三四米都分不清,并不是因为我的小学数学老师教得太差劲儿,而是因为令人恐惧的黑暗着实让我无法用眼睛来判断,一切需要靠视觉的地方都只能用其他感觉代替。
我的身体在脱离那被我称之为“滑梯”的光滑石壁之后,由于惯性没有当即停止下来,而是一直在凹凸不平的石质地面上蹭着前行,凸起的坚硬石块划过刚刚在“滑梯”上经过高速摩擦的屁股,使我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就好像在经受一种酷刑。并且这段“美好的童年趣事”还没有完全结束,当在凹凸石地上蹭行的速度终于慢下来时,我的腮帮子就稳稳地亲吻在了迎面竖立的石壁上,我顿时觉得眼前繁星闪烁。虽然跟着我遭受了大苦大难的屁股已经帮我缓冲了不小的惯性,但这一“吻”除了让我意淫自己正身处美丽星空之中的同时,还让我感觉满口的大小牙齿都活蹦乱跳了起来。
我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将自己的屁股挪动了一下,让后背紧紧靠在石壁上,然后一点一点尝试着借助后背靠墙的力量站起身来。我吃力地用手拄着地面,紧靠石壁的后背稍稍往上用力一蹭,就成功地屈膝半蹲做成了扎马步状。然而不幸的是,在我刚刚欣喜地长出一口气时,忽然感觉一股凉风扑面而来,随即我的屁股就被那股“风”撞回了地上,疼得没有了知觉。而那股“风”竟然稳稳当当地撞到了我的怀里,我顿觉胃里酸水儿翻动,就差一口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了。
在短短的几个瞬间,我的灵魂和肉体备受摧残。可我还是没有停止思考,而且悟出了一个道理:不管在什么境遇下,仇恨的力量都是强大的。我当时想做的第一件事儿,竟然不是隔着胸脯揉一揉五脏六腑,而是想狠狠地揍这“风”一顿,可是我抬手时却发现并没有可以揍这不明物体的力气,眼前也实在是黑得什么都看不见,就算有力气也不敢轻举妄动。万一是什么凶猛剽悍的野兽,我这一拳再把对方激怒,岂不是自讨苦吃甚至自寻死路?
那股“风”在我还没有恢复体力的时候发出了声音,并不是野兽咆哮,而像是野兽受到极度惊吓后的大喊大叫,我一听那声音就辨别出了它的主人,竟然是“花瓶”。我赶忙使尽全力回应她:“是我是我!我是小印!”
黑暗会给人带来恐惧感,这种恐惧感并不是来自黑暗本身,而是来自由黑暗所带来的对未知的恐慌。
我用此时能使出来的最大力气把“花瓶”抱在怀里安慰着,忽然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传进了耳里,同时看见那发声的东西伴着一串火星儿从地面上向前滚出了几米,紧接着又是“噗!噗!噗!”一连三声肉体撞在石壁上的闷响,这时我没有去问候他们三个的情况,而是盯在那伴着一串儿火星儿滚动的东西停止的地方,紧张看着,要知道,在这种糟糕的地方出现一个既会滚又会冒火星儿的东西,可不是我所希望的。
“都别动,我好像踢到东西了。”估计包爷也被撞得七荤八素,他赶忙提醒大家。同时我可以听见包爷像是用手在石质地面上摸索的窸窣声。既然是被包爷踢跑的,而不是自己滚过去的,我也就踏实了不少。我指着那东西停止的地方提醒包爷:“在那儿,停在那儿了……”我说完才知道这完全是废话,因为包爷肯定看不见那东西。我让“花瓶”站起来靠在一边,起身朝着那火星儿消失的位置走了过去。我没敢像包爷那样蹲下来用手去摸,而是弯着身子用鞋尖小步小步地往前蹭着。
忽然鞋尖踢到了那东西,清脆的响动同时,又是伴着一串火星儿向前滚去,同时我也被吓得一连向后蹦了两步,直接踩在了包爷仍在地上摸索的手上,疼得包爷“嗷”地叫了一嗓子,包爷边念叨着“疼死我了”边走上前去捡起了那东西,并把它在地面上用力连敲了几下,随着几大串火星儿的迸出,只见包爷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难掩兴奋地说道:“火石!”
包爷口中的“火石”其实是“燧石”的俗称,早前我无意看见过关于“击燧石取火”的一篇小文章,那篇文章里引用了一九九几年的一份《人民日报》上刊登过的一段话:“传说远古的商丘一带布满山林,有不少燧石裸露在外。部落成员用石块追打野兽时,石块和燧石相撞发出火光,燃着了枯木。他们从中得到启发,发明钻燧取火。由于钻燧取火不易燃着枯木,后来阏伯便把火种取到一块高地保留,供人们随时点火来用,造福于人类。”
包爷像是忽然得到了玩具的小孩儿,兴奋地把那“火石”在地面上猛擦,嘴里还在兴奋地说:“有亮光了就好办了。”透过火星儿所带来的光亮可以看见,兴奋的包爷站起身走到了我刚刚用脸着陆的那侧石壁旁,又在那石壁上的较高位置连续敲打火石,并且警惕地朝四处看着情况。在那间歇亮起的火星儿的照耀下,我也大致搞清了此时所处的环境。我们正身处一道狭窄的廊子里,包爷敲火石的这一侧是笔直的石壁,此时包爷右手方向几乎垂直于这道石壁的是一堵横向很短的石壁,与这短石壁相接的另一侧,就是我们滑下来的那个“石滑梯”。这个“石滑梯”只占了几米的宽度,紧挨着它的依然是光滑的石壁。借着那微弱且瞬间即逝的火星儿,我们无法判断各个石壁的高低,也不知究竟是因为“石滑梯”和两侧石壁组合成的怪异形状才使得月光照不进来,还是因为这里着实离地面太深,总之在这里根本看不见天,更没有太阳光铺洒下来。
郑纲试图逆着那“石滑梯”往上爬去,但那上面竟然光得像抹了油,几番挣扎后,总算是爬上去了两三米距离,但最终还是难逃摔下来的命运。
大伙在包爷的指挥下,开始仔细观察这里的状况,并且跟随着他一步一步心惊胆战地朝着廊子的深处走了过去。
亮一下,暗下去;亮一下,暗下去……
就在一波波火星儿的明明灭灭中,我们停在了廊子深处一扇大石门的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