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扇右侧轴石门,看起来就像是直接从相连的石壁上切割下来的,和旁边的石壁搭配起来显不出一丝一毫的突兀与异样。借着微弱的火星儿,可以看见那石门是虚掩着的,石门与它左侧的石壁之间有一道能容下一个人正着身子通过的缝隙。很显然,这石门是被人打开过的。
我感觉胸口有些发闷,也许是因为氧气不足,但我知道更多的是因为害怕。我们身处这么一个不知是阴是阳的未知地,眼前又是这么一扇不知道通往哪里的巨大石门,这石门竟然还有被人打开过的痕迹。石门的另一侧有哪些让人战栗的恐怖事儿正等着我们?打开这石门的是什么人?或是除了人之外的什么力量?一切都不得而知。我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身体本能发出的信号:我们很危险,危险到随时都有可能丧命于此,不知哪一秒被万箭穿心,甚至死无全尸。
这一路我都熬了过来,但只有此时我是极度害怕的。我害怕这里阴冷的气氛,害怕那诡异的石门,害怕那石门背后的未知恐怖,害怕死亡。我不知道其他几个人是不是跟我一样害怕,至少“花瓶”是这样的。此时“花瓶”正把双手牢牢环在我的胳膊上,我的胳膊随着她的手在微微抖动。
害怕解决不了问题,总有一个人要出头。郑纲从我另一侧走上前来,语气坚决而沉稳地说:“我先进去看看。”包爷用火石在石壁上连续不断地擦出一道道火星儿来,在火星儿的光亮中,我看见了郑纲手里正举着一把手枪,如果没看错的话,那是比一般手枪要小一半的特制手枪,这一路下来我都不曾见他拿出来过,我也想不出他一直把它藏在了哪儿。
电光石火之间,郑纲两步并成一步地跳到石门旁,随即两只脚尖同时在地上踮了一下,几乎与此同时,挺得笔直的身子忽然向前一倾,整个人就蹿到了门里面去。如果在场的人不知道那人是郑纲的话,非得误以为那就是一条在陆地上也像在水里一般自若的大鱼。虽然一路来我们都见识了郑纲的勇猛机智,但他这个动作还是让我们都很吃惊,未免也太过完美了。
包爷在我们前面边擦划着火石,边看着那石门缝隙,低声说了句:“这身手太正了,野路子少有这么利索的,兴许是吃官家饭的,大伙留神着他点儿。”听包爷说的这番话,我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欧阳,火星儿光亮中欧阳的脸上凝满了惊异,似乎对包爷的揣测半信半疑,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包爷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继续一下下擦划着火石,仔细并警惕地盯着那石门缝隙看进去,像试图看清楚石门另一侧的情况。说来也怪,自打郑纲蹿进去之后,我似乎也没有方才那么害怕了,就好像他的进入给我带来了极大的鼓舞。我也顺着那石门缝隙往里面看去,在火石擦亮的瞬间,隐隐闪闪地看见里面像是竖立着一群高高大大的人像,或者是一些类似于人形状的建筑。在有限的石壁缝隙中,只能看见这些人像或建筑正围成一个奇异的形状,看起来应该像是“在举行”一个什么神秘的仪式,透着一股让你忍不住想去一看究竟的莫名吸引力,似乎还有股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森气息。
我睁大眼睛用力地往里面看着,几乎全身上下的所有细胞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着里面,就好像石门之内有一块巨大的磁铁,把我身上的所有“铁器”都牢牢地吸引着。我的精神高度集中并紧张着,就连我自己都说不好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或者是在研究里面那高大的人像、类人状建筑,或者只是被里面散发出来的诡异气氛所吸引,或者是时时刻刻都在警惕着那些人像或者其他鬼怪从石门缝隙处冲出来。
忽然,一个黑影在那石门快速闪了出来,正随我一起往里面盯着看的“花瓶”被吓得连声喊叫了起来,我先是被那忽然闪出来的黑影吓了一大跳,紧接着又被“花瓶”的喊叫声给吓了更大一跳。
闪出来的是郑纲,他对吓得快要哭出来的“花瓶”几乎视而不见,淡定地说了一句:“里面安全,走吧。”说完又折回身子走了进去。他依然像之前我们见识过的那样,随时都可以进入紧张的备战状态,丝毫没有表现出我这种胆怯和恐惧。
郑纲的淡定并没有让我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平复下来,它反而变得更加紧张了。我咽了几次口水,才把心稍稍放下,抓紧紧挨着我的“花瓶”,我们俩不知道是谁的手心在冒汗,那汗是冷的。我们几个人依次跟在郑纲的屁股后面向石门里走去,“花瓶”怯生生地把身体往我这边挨过来,并且越挨越紧,我知道她已经吓坏了。我必须让自己镇定下来,只有我镇定并且变得强大、变得无所畏惧,“花瓶”的紧张和恐惧才能得到一些缓解。
进入石门后,我的第一感觉就是里面的空气比外面更加闷,我真担心会因为缺氧而把小命交待在这里。意识到自己又开始恐惧了,我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告诫自己:“要镇定,要强大;要镇定,要强大……”
包爷一直没有停止擦划火石,火星儿一波接着一波地从火石和石壁的接触点迸射出来,我一边在心里念叨着,一边借着那光亮朝四下看着,我的脖子转得很慢,生怕漏看了某个可以随时干掉我们的家伙。
这是一个完全可以用“超级巨大”来形容的大厅,除了此时正被我们踩在脚下的处于石门门口位置的二三十平方米空地外,就只有紧贴着四周石壁处的一圈勉强容下一个人侧身而过的狭窄小道了,其他地方都被我们在石门外勉强看得见的“高高大大的人像,或者是一些类似人形状的建筑”所占据。
近距离看后,顿时那股让我恐惧的阴森气息近得像是要裹满了我的全身,并且愈发浓重了,我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甚至听见了鸡皮疙瘩掉在地上的声音。
包爷用见多识广的语气说:“嚯,白马阵。”还没容我仔细看清这些玩意儿究竟长什么样儿,包爷便迅速将火石在石壁上擦出一道长长的火星儿串来,之后把火石猛地在石壁上敲了一下,几乎同时把手里的火石朝着那“白马阵”正中央位置的一个火槽里扔去。那火石一丝不差地落在了直径足有两米宽的火槽“靶心”位置的金属壳里。随着一连串脆亮的摩擦声,大片火星儿从那靶心四周的火槽里迸射而出,火槽里类似油状的一些东西当即就被点燃,那火苗是蓝白色的,登时蹿起了半米多高,一时间火光刺眼,刺得我保护性地把眼睛闭了起来。就算是闭着眼,我依然能感受到巨大的火光正在眼前跳跃。
我是伴随着欧阳的惊叹声睁开双眼的,一睁眼,我的嘴巴就不自觉地张得老大,眼睛也呆呆地瞪着,简直就是浑身上下的肌肉都被镇住了。
我表达不清楚自己具体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只能说在惊叹的同时还掺杂着不可言喻的激动。这种激动几乎超越了其他一切感受,一直围绕着我的剧烈恐惧感也被它给掩饰掉了。我也确实无法弄明白有什么理由激动,要知道我们还处在十分危险的未知空间中。就算眼前所见的“白马阵”再有何等夺魂摄魄的魔力,也完全没理由让我们为之抛却由心而生的恐惧。唯一相对靠谱的解释是,能亲眼见到如此不可思议、如此剽悍的景象,或许真让人有一种死而无憾的快感。
那竟是一群骑士,诡异而奇特的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