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星出现了!”
包爷的喊声里并没有本该存在的兴奋与激动,取而代之的是充斥其间的讶然与困惑,甚至还有惊恐。打个比方说就是一句本该用感叹号结束的话,被硬生生地用问号结束,并且是带有恐惧色彩的问号。我的第一直觉告诉我:这或许是因为包爷和我都正处于快速向下坠落的状态,只是由于急速下落导致的声音传播中的一个小问题而已。可事实证明它传递给我的信息是完全错误的。
为了迅速寻找到天狼星所在的位置,刚一听清楚包爷大喊的内容,我就立即把视线从那光柱衔接时迸射而出的绮丽盛景中转移过来,正准备扫视整个夜空,忽然一道由下而上射来的蓝白色光芒于瞬间劈开了我眼前的大片混沌。所谓眼前的大片混沌,不过是跟已经被圆盘和朗月之间的清澈光柱照射得亮如白昼的夜空相比而言的。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泡在网吧几天几夜打游戏后,等到某个晌午发现兜里没钱吃饭没钱续费而不得不回家拿钱走出网吧大门时,被那该死的阳光刺到了眼。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道蓝白色光芒“冲”到了我的眼前,刺进了我的眼睛里,我由于下落,刚刚变暗的视线里刹那又亮了起来,亮得让我在某个瞬间觉得眼前发花无所适从,除了这蓝白色刺眼光芒外,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虽然我正在向下坠落,但仍保持着头朝上脚朝下的原始姿势。我庆幸即使自己处于如此惊险慌乱的状态时,脑子还能够相对正常地思考问题。原来方才那道紧随着包爷的大喊声奔射而来的蓝白色光芒,并不是来自我们头顶上方的璀璨夜空,而是来自我们正快速落去的下方——不知是何种糟糕境况的地表之下。
就在我从无法抑制的惊愕中完全缓过神来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我的眼睛对这强光的感受性已经弱了一些,还是那蓝白色光芒本身已经稍微暗了下来,总之这突如其来的光芒已经在我的眼睛里微弱了许多,至少我已经能够大致辨别周遭的情形。
如果不是亲身体验了忽然失重下坠的整个过程,想必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我没有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没有闭起眼睛做好一死了之的准备,我甚至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恐惧。有的只是无比惊奇,最让我觉得惊奇的是此时我的脑子竟然能够思考,就好像我的脑子和这快速下坠的身体已经分离开了一样,一点儿都不受影响。
我边往下坠落边低下头去,逆着那蓝白色光芒投射而来的方向看过去。应该是由于我的下落速度太快,就算是这里最稳定的空气分子,对我而言都变成了向上猛吹的狂风,毫不客气地朝着我的额头、眼睛和嘴巴吹打,我只感觉半张的嘴巴顿时成了一个大集风袋,鼓得腮帮子都跟着疼,又一股强烈的刺痛感让我下意识地把眼睛眯缝了起来,就在眯缝起来的狭长且不断晃动的视线中,我看到了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景象。我原以为这是由于刚才持续地被强光刺到又被逆行气流猛吹而产生的幻觉。我使劲儿闭上眼睛缓和了一下,随后又再次把眼睛睁得大一些,这时我不得不确信,我方才所看见的情景都是真的,和幻觉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惊异得把眼睛越睁越大,已经完全顾不得那长了毛刺一般的逆行气流吹打在眼珠上时所带来的刺痛感。
那一刻我所见到的,忍着扒皮锥刺一般的痛楚所见到的景象让我忘记了此时正在身不由己地向下坠落,也忘记了担忧在洞底迎接我的或许是煮沸的油锅,或许是铺满钉板的深渊,或许是某个巨型动物的恶臭大嘴。我惊呆了。
就在那逆行射来的蓝白色光芒的尽头,我看见的竟然是一条散发着银白色刺眼光芒的“犬”。从我的角度看去,那是由上百颗亮度极高的点状星星散射而出的光线所构成的图画。与这道蓝白色光线紧紧相连的一颗散发着蓝白色光芒的大星星,就“长”在这条大白犬的鼻子尖上。那条大狗的形象谈不上被勾勒得栩栩如生,但只需要扫过去一眼,就一定能辨别得出它的轮廓。
由于出发前去找包爷借悍马时,包爷曾说起过短刀形状坐标图的“刀把”一端正直指天狼星所在的位置,并且还玄玄乎乎地说到冒顿走后,他寄希望于天狼星能给他的子孙以守护,便有意安排将自己墓穴的“刀把”一端交由天狼星指引,刀锋利刃则直指疆域之外。对天文星象一窍不通的我回去后,便在网上边查找边学习了不少与之相关的内容。虽然我最终连这门深奥学科的皮毛都没掌握,但对于那最简单的词条的介绍,以及这些词条加以阐释的星象图形,我还是留有大概印象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此时我所看见的那只明亮的大“犬”,应该就是留在我印象中的“大犬座”。
“大犬座”,全天八十八星座之一,有传说称它本来是一只猎狗。这只猎狗非常厉害,世界上就没有它抓不到的猎物。“大犬座”的主星就是“天狼星”,是最亮的恒星,同时也是离我们地球最近的恒星之一。“天狼星”这个名字原本是“烧焦”的意思,据说是因为古人认为“天狼星”升起的时候正是夏天,并且认为夏天炎热难耐的原因就是太阳的光芒和“天狼星”的光芒合在一起所致。古希腊人称夏日为“犬日”,寓意是只有狗才会发疯似的在这样酷热难耐的天气里跑出来,因此“天狼星”也被他们称之为“犬星”,“大犬座”的名字或许也正是因此得来的。
如果我对“大犬座”的记忆和理解没有错的话,那么这颗镶嵌在“大犬”鼻子上烁亮异常的蓝白星肯定就是“天狼星”——正是包爷刚才喊的“天狼星出现了”中的“天狼星”。
虽然此时的我正因眼前所见而惊呆,但依然阻挡不了我脑子里冒出来巨大疑问:“星星怎么会在地下?”我想包爷在大喊“天狼星出现了”时的讶然、困惑、惊恐,肯定也是出于跟我同样的疑问。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感觉身体下坠的速度猛然变得快了起来,我猜想是不是周遭的空气成分发生了显著的变化。本来并没有恐惧感的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加速吓得不禁失声尖叫了起来。用方才的状态和此时相比,我甚至觉得方才那根本就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往下坠落,而是一种能够让大脑正常运转的特殊下降方式。
恐惧——铺天盖地的恐惧,我在这飞速下降中惊慌了起来,似乎我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感觉到了危险,甚至每一个毛孔都呼吸到了咫尺之外传来的血腥味儿。强烈的求生欲望让我像蛤蟆一样胡乱蹬摆着手脚,但无论我怎么蹬摆都碰触不到着力点,同时给我带来一阵阵可怕的心悸,我真害怕就在这快速坠落过程中的某一刻,我的心脏停止跳动,那么世界上一切美好神奇的东西都与我无关了。对死亡的巨大恐惧,让我浑身上下更加紧张了起来,我似乎正在告诉自己,能要了我命的危险就在眼前。
如果一直这样快速落下去,恐怕今生最后的光辉形象就是一块肉饼了,如果不摔成八瓣儿就足以证明前世没少做好事儿没少积德了。就在我作好被摔扁的准备时,结果却大大地出乎了我的意料。着落的时候非但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更谈不上什么肉饼、八瓣儿了,我甚至连一点儿不适的感觉都没有。相反我体会到了异常舒服的感觉,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给接住了,摔上去的时候似乎屁股下面还往上微微反弹了几下。
在确定自己真的落在了某处,并且依然活着之后,我想起了其他人,但此时那蓝白色光芒早已经不见,眼前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完全无法辨别那几个人的具体位置。只能从刺耳的女声尖叫中判断,“花瓶”就在我的右侧不远处,另外三个人的喊叫声也响在耳边,里面还夹杂着骂声。惊慌失措到这般田地,竟然还有人有闲情逸致骂人,真是大开眼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