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有些人,注定了只能和你越走越陌生。
我问小常你现在快乐吗。
她想了一下告诉我,还行,应该快乐。
我有些茫然。
快乐是种什么感觉?我现在已经快要忘记了。
“你老公对你好吗?”
“很好,也许就是因为他对我好所以我才能够下定决心跟了他。虽然我不喜欢他,可我知道他喜欢我,他们家的人也都喜欢我。人这一辈子求什么?以前我会说,婚姻一定要有爱情,可现在再想想,这世上那么多的婚姻,有几个是真的因为爱情?爱情的有效期很短,到最后也不过就是习惯。格格,你说你还相信爱情吗?”
“我不知道,或者,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相信过。”
她叹了口气,“有时候我觉得,其实咱们这一代人,并没有几个人真正懂得爱情。我们以为爱情是心跳,可没有爱情的时候,心还是要跳,只是没有了想象中的速度。以前我也想,或者爱情除了心跳还有依恋,你依恋一个人,依恋一个名字,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你会很舒服,你会喜欢跟他在一起,他笑的时候你感到温暖,他哭的时候你跟着觉得痛,但是那样的一个人,你遇到了,却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总觉得似乎还差了什么一样总也不够,于是互相折磨,爱了,伤了,痛了,时间久了疲惫了,也就放弃了。你说那真的就是爱情吗?爱情的结果就是放弃吗?如果只有这样的才是爱情,那从前那些靠着相亲结婚的两个人,最后牵着手相濡以沫算不算爱情?难道爱情真的就是不管不顾,只是自己的事?那干嘛还有那么多的人在说什么责任生活?我们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吗?父母生父母养,精神的,物质的,各种各样的担当,这些东西就一定都是和爱情相背离的?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么我觉得我现在这样也好,没有爱情也好,不懂爱情也好,至少我觉得我走的路,并不是错的。可能对不住传说中美的冒泡的爱情童话,但我对的起自己,对得起良心。”
我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是这样吗?
真的是这样吗?
眼前晃过我生活里曾经出现过的一个个人。
吊儿郎当的鸽子。
眼神无辜的苏迟。
热情奔放的蕾蕾。
优雅冷静的李明。
自私又故作深情的老六。
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鱼。
总是一副无所谓的小山。
磨磨唧唧的大有。
老实认命的盒子。
还有修成正果的悠悠冯真。
这所有的人,他们懂得什么是爱情吗?
如果他们懂,那么他们心底的爱情是什么模样?
如果他们不懂,那么他们心底最深处的那抹深情,有多少假,又多少是真?
是不是我们这些人,都只是在自己心里给自己定义了一个所谓的爱情,然后爱情那件事就成了我们拼命折腾的理由,把爱情当成借口,去伤害被伤害,然后让别人知道自己是存在的,是有魅力的,是不孤单的?
是谁发明的爱情这两个字?
我去问百度。
可万能的百度也说不知道。
于是我翻词典,想要知道爱情这两个字的含义。
字典说,爱情是人与人之间相互爱恋的感情,是至高至纯至美的美感和情感体验。
如此抽象的定义,我看不懂。我不知道至高至纯至美是至到什么地步。
我不停的想,爱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可想着想着,就发现自己钻了牛角尖。想着想着我便开始觉得,其实小常说的对,我并不懂什么叫爱情。
有顾客进来,转了一圈结果什么都没买就转身出去。
我马上明白了一个道理,不管我知不知道爱情那东西,我还是一样要挖空了心思赚钱,因为不管爱情是什么样,它都无法解决我的温饱。
昨天这个城市开始大幅度降温。
昨夜一直下雪,我站在窗口手里捧着放了柠檬的茉莉花茶,听着窗外呼号的风声,神情有点呆。
这个时候的武汉,应该也已经冷了吧?
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就想起苏迟的眼睛。
苏迟站在人群中间欣然地对住我笑,然后轻快地扬着手远远地叫,格格,我在这里。
那个时候,他不再是众人瞩目风度翩翩的优雅王子,那时候,他只是一个笑容纯粹满心欢喜只属于格格一个人的小男生。
我看到他的脸容那么干净,他欢快地分开人群,脸色潮红居然带着若有若无的羞赧看着我说,格格,我就知道你不会忍心不来看我。
我借着酒精跟他撒泼,他从身后抱住我在我耳边轻笑着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格格,你终究也还是个出家人啊。
忍不住笑出声来。
即便是四年后的今天,想到从前那些琐碎,那点点滴滴的凌乱,还是会忍不住地笑出来。
那个时候,是真切地快乐的吧?
就因为那快乐太过诱人,所以即便我一直那么小心翼翼地防备,那样战战兢兢地躲避,还是不可挽回地付出了自己的感情。
鸽子曾说我这个人,最讨人嫌的地方就是总喜欢装傻,而最惹人怜的地方,就是太擅长装傻。
因为不敢相信,所以不如干脆就闭上眼睛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说,那是因为太不自信的缘故。
一个自信的人,应该是像蕾蕾那样的。因为自信,所以有底气,因了有底气,所以就格外勇敢。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勇敢的人,我只是骄傲,盲目地骄傲,用一种拒人千里的孤高,来保护面具后面无可自拔的卑微。
我对他这样的论调表现出相当程度的嗤之以鼻。
我甚至是不悦,因为他那样一种嘴脸分明就是在告诉我,格格,别装了,再怎么装,我也还是一眼就看透你。
许多年后当我不再年轻,当我已经可以很客观地看待世情的时候,回想起来,我想,或者那时那地的鸽子,是对的。
我骄傲的面孔后面隐藏的那颗心,脆弱的不堪一击。
所以当那个冬日的早晨看到苏迟抱着蕾蕾的那一霎那,我马上便决定了放弃。
因为我觉得我卑微的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打击。
我战战兢兢终于决定把自己的心捧出来暴露在刺眼的阳光里,结果,却伤得体无完肤鲜血淋漓。
这是我不能容忍的,也实在无法容忍。
想到这些,原本记忆中那一点点的快乐马上消失殆尽,残留的,只有咬牙切齿的憎恨和恶心。
所以当这个时候蕾蕾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几乎是毫不留情的将这份憎恨转嫁到了她的身上。
我听到自己冷冷的声音,我说蕾蕾,知道吗,这四年来,我最不想听到的,就是你的声音,所以如果可以,请你以后都不要再打扰我。
她傻在那里。
也许她是没有想到,一向沉静淡泊的我,居然有一日也可以对她这样言辞激烈。
我听出电话那端她语气里的迟疑,“可是格格,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
我冷笑,“从你和苏迟抱在一起的那一刻,就已经不是了。”
“你说过,你会让他自己选择。”
“你就当我小气。”
她的声音那么镇定,“格格,我一直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前是,现在还是,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之间会因为一个男人而撕破脸皮。从始至终我做的一切都是光明正大,我跟你说过,我喜欢苏迟,所以即便你们在一起,我还是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争取。”
“是,你争取的结果就是我自尊全无输的一败涂地,你就当我承受不了失败想要保留一点颜面,这样一点小小的要求难道你都不肯成全?”
“格格。”
我的声音有气无力,“蕾蕾,过去的事我真的不想再提,我已经很努力的去忘了,我也就快要做到了,就当我求你好不好?你放过我好不好?”
她声音沙哑,“真的不打算原谅我?”
“没有原谅不原谅,蕾蕾,我只是太累了,没有心力再去应付更多的东西,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也这样吧。”
我想我并不是恨哪个人的。我只是累,累到不想再节外生枝。
如果可以,就让我继续小心翼翼这样安安静静地生活下去。
快要收档的时候小山盒子大有一起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盒子说大有,这次这个妞你看中了没?
小山嘻嘻笑,“盒子,应该这么问,人家妞儿看中咱大有没。”
大有一本正经,“其实要我说吧,这妞儿,玩玩可以,真处?奔着老婆的方向处?白给都不干。”
我笑起来,“看不出来啊,咱大有进步了啊,都知道什么叫玩玩什么叫找老婆了。”
小山坐过来,“那是一定的,咱有哥谁啊,牛气着呢。”
大有一脸严肃,“其实要我说,咱处也得等过了年,现在找女朋友,得花多少钱啊,俩仨月后,正好养熟了,大过年的,能不去看看老丈人?怎么也得拎两瓶酒跟老头儿整两盅吧?”
小山附和,“对,严重同意,所以你看,我现在根本不考虑了,休息休息,过了年咱再重新收拾旧山河。”
盒子不乐意了,“看来你们都是有预谋的啊,我说你们咋那么来劲非要给我弄个老婆呢,原来是陷害我。”
大有眼睛都没抬,“觉得不划算你分啊,咱哥们儿没哭着喊着拽着让你继续处吧?不过,哎,”他瞄了瞄我,“这时候你弄一个行啊,过年了,先收点儿礼,年后一脚再踹了,合适。”
我点头,“好主意,咱别再现去划拉了,就你吧,对付对付先过个年。小山,想要啥?交给你了。”
“用不着什么,就钞票吧。”
盒子很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有门儿,要多少好呢?”
“不用太多,五百万拉倒了。”
盒子摆摆手,“别介啊,你这一要大有不马上跑没影儿了吗?少要点,少要点,对付个二百五十万吧,兄弟一场,怎么也得打个五折。”
小山拿起桌子上的广告画册突然惊叫,“哎哎哎,兄弟,这有个交友的广告嘿,快查查,男的女的。”
我瞪他一眼,“你干嘛?”
“这不闲着呢吗,要女的我就跟他聊聊,一个征友启事五百块呢,有钱人哪。”
“你怎么就这么点出息?”
“这跟出息没有关系好不好?闲着也是闲着,说不定还是个什么艳遇呢。”
我没好气,“那你可事先问明白了,别遇到个收费的。”
“那可得问问,她要真收费,谁还跟她扯啊?”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都笑了起来。
我也笑。
什么叫穷开心?这就是。
然后有顾客进来,我去招呼,挑衣服,试衣服,游说,讨价还价,最后成交。
我笑眯眯地说着慢走,把钱收到抽屉里。
有时候我想,其实如果生活一直这样也不错,平淡,真实,没有爱情又如何?不懂爱情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过的开心快乐?
风度翩翩有风度翩翩的乐趣,平平淡淡有平平淡淡的真实。
我安于现在这种真实,如果没有水电费,信用卡账单,柴米油盐,我真的希望就这样一直过下去。
但是现实总是残忍的。
刚刚想着如果没有那些该多好,网通马上就打电话来告诉你,电话快要停机,请尽快续费。
然后我妈紧接着又在我耳边念叨,米没了,油没了,自来水公司来收水费了。
我在楼下的小卖店买包烟,撕开包装抽出一根点上,烟,也要钱。
钱钱钱。
共产主义的理想什么时候能够实现?
快点吧,最好赶在我还没有为生活所迫去自杀以前。
正在我为生活窘迫愁眉紧锁的当口儿,鸽子打电话给我说,苏迟住院了。
酒后驾驶,在高速公路上面撞了另一辆车。
说实话,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我很无奈。
我不是医生,不是警察,从任何角度看,都帮不到他。
鸽子有点愤怒,“格格,你怎么可以这么冷漠?”
我反问,“我为什么就不能这么冷漠?”
他沉默半晌,声音终于平静下来,“你应该知道,从前的苏迟根本滴酒不沾。”
“你不能因为一个赌徒因为输得倾家荡产去跳楼就把拉斯维加斯整个铲平。”
“他爱你。”
“他爱很多人。”
“格格。”
“鸽子,我觉得我的肩膀还是很羸弱的,不可能再背更多的东西了。”
“我知道你也是爱他的。”
“我只承认曾经在很久很久以前,我的确喜欢过他,但他亲手毁掉了我仅有的那么一点喜欢。”
“真的这么绝情?我认识你那么多年,知道你绝非一个冷血的人。”
我想了想,半晌,终于问,“他没事吧?”
鸽子嗤笑,“我以为你压根不会问。”
“就算在路上看到一个小朋友跌倒,我也会上前关心一下,何况,我也算认识了他四年,没有交情,熟人总还是算的。”
鸽子声音凉凉的,“如果苏迟听到你这样说,我猜他可能会宁愿自己没有醒过来。”
“我给不了的东西,很多人都可以给,至少我知道,目前为止,蕾蕾还可以。”
“如果你不喜欢一个人,他还是拼命的关心你,你会觉得那是好事吗?你会喜欢他给你那么多吗?”
我笑,那么悲凉,“看来你是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