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非胡说,因为自从镇鼎侯出征之后,赵明翰便格外繁忙,我去他夫人那边探了探口风却什么也探不出来,还差点惹人怀疑。”华棠幽幽道。
郑玠握紧了拳头,一拳砸到桌面上:“他到底想干什么!”
“你先别急,别忘了我现在可是他的妹妹,”华棠狡黠一笑,“我能在仪安王府中来去自如,虽然赵明翰提防着我,但我总会有下手的机会。”
“赵明翰还会提防他妹妹?”郑玠疑惑道。
华棠讥诮道:“何止提防,还随时想要他妹妹的命。”忽然她想到了什么,问道:“鹤州是你家的封地,你能否让那边的人帮我打听一些事情?”
郑玠眼神闪了闪,尴尬道:“恐怕不行,我自小在汴京长大,就没去过鹤州几次,与那边宅子里的人不熟。况且我不学无术是出了名了的,我写信去让那边的人干正事,你觉得他们会信?”
华棠扯了扯嘴角,终是妥协到:“好吧,看来之能等你二哥回来再说了,我这边有了些许线索,但是也许要去鹤州才能有进展。”
郑玠沉沉地点了点头,说道:“也只有如此了……不过,出了这样大的事,仪安王府恐怕会帮你退婚,届时你的日子只怕会更难过。”
华棠心头一惊,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郑家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就算郑如霁活着回来了,也要守孝三年。她要等三年不说,如今郑家倾颓,仪安王定然是不会将他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失势的家族。
况且……假若这一切都是赵明翰所为,那就不可能没有仪安王的同意,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仪安王定是一开始就没打算过要让赵明妍嫁过去!
不行,若是这样的话,那她岂不是要像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不过在王府内多留一段时间也无妨,正好看看赵明翰有没有些小辫子可以抓一抓。
她站起身,叹道:“我该走了,赵明翰派了不少眼线盯着我,我不能在此久留,这几天你有许多事情要做,如果忙不过来的话我可以帮忙,至少现在我还是郑如霁的未婚妻,过来搭把手不是什么难事。”
“多谢。”郑玠道。
华棠唇角翘起,哂道:“现在知道感谢我了?”
郑玠无言片刻,说道:“就你话多。”
华棠爽朗一笑,潇洒的大步走向屋外。
才转过身去,她便收敛了笑容。郑家遭此磨难,她又怎会好过?只不过是看不下去郑玠如此沉痛,才逗他开心一下罢了。
哪料她才回到王府门口,便与赵明翰正正遇上了。
“明妍这是从哪里回来呀?”赵明翰的声音柔柔的,似阳春三月里的一泓清冽池水,墨玉似的眼眸中却泛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华棠回以一个温婉优雅的笑,道:“哥哥事务繁忙,还忙得过来关心我这个妹妹?明妍可真是受宠若惊呢。”
赵明翰盯着眼前的少女,目光一寸一寸地剜过她脸上的肌肤,眼前这张面孔明明与他朝夕相处了十余年,现在看来他却只觉得陌生。眼前这个人除却长相与从前那个蛮横骄纵,脑子却一根筋的妹妹一模一样之外,其余的却都一点也不像了。
他冷道:“哥哥关心一下妹妹不是很正常么?还是说明妍你不需要我关心?”
华棠面上的笑意更深:“哥哥说的哪里话,哥哥关心明妍,明妍高兴还来不及呢,若是哥哥有什么烦心是,明妍可愿意为哥哥分忧呢。”
“那倒不必,妹妹管好你自己,别走丢了就成。”
“啊,看来哥哥是不领情呢。”华棠笑着凑近他,一双杏眼扑闪扑闪的,活脱脱一副娇俏少女的模样。
赵明翰心下嫌恶,不动声色地将头偏了偏,好离她远一点。
“我还有事,改天再和你闹。”
华棠一把攀住他的肩膀,温热的呼吸扑到赵明翰的耳廓。
“你……”
她轻笑,在他耳边低声道:“不知哥哥这几日是在忙什么?郑二公子没死,让哥哥失望了吧?今日出去是否是去商讨如何杀死妹妹的未婚夫呢?”
赵明翰将她的手从肩膀上扒下去,讥笑道:“妹妹想象力真丰富,不去写话本真是可惜了。”
华棠却不依不饶,继续凑过去道:“我劝哥哥还是多做些善事为好,天道好轮回,你就不怕有一天遭报应?”
赵明翰的耐心似乎已经到了极限,却仍是温声道:“明妍乖,哥哥改天再来找你聊,哥哥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罢便大步离开了。
华棠含笑目送赵明翰离去,从袖中取出了一方丝帕擦了擦刚刚攀过赵明翰肩膀的手。
春玲不解:“郡主,您的手干净得很,您在擦什么?”
华棠挑眉,将用过的手帕丢在了地上:“我刚刚摸了很脏的东西,你没有看见吗?”
春玲:“啊?”
华棠没有理她,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没走出去几步,又迎面遇上了李氏的贴身丫鬟雅芙。
华棠捏了捏眉心,思索着她今日是不是撞邪了,这才走了几步路又遇上事儿了。
“郡主,”雅芙向她行礼,“您是去哪了,让奴婢好找。”
“郑世子夫人难产,本郡主过去看了看,母妃找我有事吗?”
反正她去了郑家的事也瞒不住,还不如坦白交代。
雅芙点点头:“正是,王妃已经等候多时了,郡主请随我来。”
“可是为我与郑二公子的婚约?”
雅芙叹了叹气,道:“如今镇鼎侯与郑世子皆已殉国,郑家剩下的人都要守孝三年,三年后郡主都二十了,汴京城里可没有哪家的小姐到二十岁了还没有嫁出去的……况且郑家已经失势,即便郑二公子将来承袭了侯位,想要重振郑家也是十分艰难,郡主可不要怪王妃……”
华棠打断她:“我知道母妃是为了我好,姑姑放心,我自有思量。”
雅芙松了口气:“那便好。”
李氏以手撑头,靠在软塌上假寐。
地上漆铜的香炉吐出徐徐的烟雾,鹅梨帐中香的气味充斥满整间房屋。
华棠走到她身边,轻声道:“母妃。”
李氏睁开眼,笑道:“明妍来了啊,快坐!”
华棠依言乖乖落座,片刻后,她低头说道:“刚刚雅芙姑姑也和我说了一点,母妃是想要去镇鼎侯府帮女儿退婚吧。”
李氏脸上没有丝毫尴尬之意,反而笑道:“是啊,如今郑家的情况,我们明妍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嫁过去了,待退了婚,母妃再在汴京城的适龄公子中挑出顶好的给我们明妍,好不好?”
华棠看着李氏,忍了忍,然后说道:“其实……其实明妍对郑二公子一见倾心,若是不能嫁他,那明妍无论嫁给谁都一样了。”
她之前仔细地斟酌了一下,看来仪安王府是要迫不及待地把她嫁出去了,尤其是赵明翰,若是真把郑家的婚给退了,那她还真就变成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到时候也许反抗也没用。还不如拿郑如霁来当挡箭牌,拖着这桩婚事,才能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若是她真被嫁给别人了,那鹤州那边的线索也就断了,将来连回仪安王府的次数都会少得可怜,她的复仇大计还要如何继续?
是以,当下只能拖住这桩婚事,她才有更多的时间去谋划布局。
李氏微微吃惊,道:“你又没有见过郑如霁几次,怎会……”
华棠拉住李氏的手,撒娇道:“母妃~这看人哪是看与他见了几面呀?若是真像你那么说,那我岂不是要心悦那些天天跟着我的侍卫了?女儿见郑二公子的次数却然不多,但我每次看见他呀,目光就像粘在他身上一般的挪不开,当时女儿就想着,这辈子非他郑如霁不嫁呢。”
说罢,她还适时地敛目低头,作出一副不胜娇羞的姿态来。
李氏叹了口气,道:“可是明妍呀,你也知道郑家如今的状况,若是你嫁过去受了委屈可怎么好?”
“母妃,那我们在等等好不好,如今郑家遭逢大难,若是此时我们去退婚,岂不是有了落井下石之嫌疑?郑家才出事我们就急着去退婚,外面的人知道了该怎么说我们仪安王府?”
李氏微怔:“这……”
华棠继续道:“以我们王府的条件,母妃还怕明妍嫁不出去么?反正现下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不如我们先把这事儿缓一缓?”
李氏思忖片刻,终是缓缓点头道:“那好吧,是母妃思虑不周,如若我们此时便去退婚,难免落人口舌。”
“不仅如此,过几日郑家必定是要大办丧仪,依女儿看,我们还可以再送些东西去镇鼎侯府以表慰问之意,方显我王府有仁德显怀之心。”
李氏笑着点点头:“我们明妍长大了,比以前懂事多了。”
一旁的雅芙也笑着说道:“咱们郡主不仅生得越来越美了,连心也越来越善了呢。”
华棠垂目温顺地应着,心里却在暗笑,郑玠,这次你可要好好的谢谢我呀。
……
玉连山深处,神农谷。
雪还在不停的下,积雪已经深过人的膝盖。雪松的枝桠被积雪压得微微下垂,整个山谷似画中景,不会动,也没有声音。
郑如霁醒来之时,眼前是一根粗木制成的房梁。
整个屋子充着浓浓的药味,他蹙起眉,极其微小的一个动作,却扯得他浑身剧痛。
他忍着疼痛,费力地将头转向一侧,这才看清了不远处有一个面覆轻纱的女子手执蒲扇,轻轻对着正在炭火上烤着的药壶扇动着,她的神情藏在袅袅烟雾后,叫人看不真切。
由于十分疼痛,郑如霁闷哼了一声。
那女子听到声响,起身走过来查看。
女子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眼眸是琥珀色的,似琉璃灯盏一般反射出晶莹透亮的光泽。
“醒了?”那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冷冽的意味。
“你……是……谁?”郑如霁发现他连开口都十分艰难。
女子伸手按住他道:“哎,别乱动,你伤的很重,我给你用的药烈了些,一时半会儿你还说不了话。”
眼前的女子是陌生的,他为什么会在这?其他的人呢?这个女人是谁?
有人在屋外轻叩门扉,是个男子低醇的声音:“兰月,你一个人应付得过来么?要不要我进来帮忙?”
兰月?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倒是门外那人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他还来不及细细思索,那个名叫兰月的女子便走到门边打开了门,“你来的正好,他刚刚醒,你去看看吧,不要说我没有提醒你,他现在不能说话,情绪也不能过激,你可不要跟他说些不该说的话。”
方才叩门的男子正是贺南行。
他看着面前轻纱覆面的女子,皮笑肉不笑道:“这是搞哪一出?好端端的戴个面纱作甚?”
兰月声音淡淡,含着一丝冷意:“今天的药味太呛人了,挡一挡。”
贺南行不解:“你是医者,还会怕药味难闻?”
兰月淡淡瞥他一眼,不说话。
贺南行又道:“我看着你在我友人身上用了很多绷带和药材,想来定是破费了,说吧,多少钱,我给你补上。”
兰月无言片刻,道:“我们神农谷行医向来不收病人一分一毫,”顿了顿,又道:“贺将军多虑了,我们神农谷,还不至于穷到那个地步。”
“但是这样一分钱也不出,我总感觉过意不去,不然我以身抵债吧,我甘愿做你的压寨夫君。”
兰月:“……我又不是山匪,与其在这里跟我拌嘴,贺将军还不如先去看看您的朋友如何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贺南行挑了挑眉,笑道:“这脾气是越来越大了,不过我喜欢。”
郑如霁:“……”
听着二人刚刚的对话,他也知道了自己此刻身在玉连山的神农谷,刚刚那位名叫兰月,轻纱覆面的姑娘应该就是神农谷的医女。
贺南行收敛了唇边的笑容,反手关上门,挡住了屋外呼啸的寒风,走到了郑如霁的床边坐下。
他叹道:“郑兄,你昏睡了一月之久,终于是醒了。”
郑如霁张了张嘴,半天却只发出了几个单音。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漠城守住了,独孤烈退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