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苗出土已有寸许,叶分两边,像两只高举的手,意欲触摸头上的蓝天,坚定刚毅显示出浓烈的生命力,而且!我们看不到的土下,麦宗的根已满一尺,根分数十路,都在四处找寻着泥土中的奥秘。那里是越深越温暖的,所以无惧泥土外的严寒。及至雪厚三尺,人类闭门不出,鼠类封洞深藏,蛇蛙降温而眠。而有一些无法深藏,而又不耐严寒,靠吃麦子为生的“害虫”,冰雪过后可能就所剩无几了吧!俗话说:“今冬麦盖三床被,来年枕着馒头睡”。馒头是白色的像雪一样的白色。今冬亦寒,来年可做馒头的麦子收成一定也少不了。现在的麦宗在第二场雪的下面。靠近麦苗的一层雪已融化凝结成了薄冰,雪后来日多是晴天,红妆素裹,分外妖娆。透着冰雪看太阳,五光十色,流光溢彩。雪又被温暖的化了一层,炫丽追着阳光从东到西。
麦苗披雪三起,人间已到除夕。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傍晚时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远远近近从四周传来,一直到夜色渐浓,继而染天的烟火如最美的奇花,虽然短暂但并不影响其灿烂,此起彼伏,尽情绽放,装点着夜空,照亮农人仰着的笑脸,而那些更高更大的烟花最能吸引人的眼球。烟花也照耀着雪下的麦苗。
大年初一也是个好天,一中午就把麦宗身上的雪给晒化完了,往南望雪色依旧,但回头绿色已成气候。风吹处麦苗已能招摇。已有缕缕春风从东边吹来。想沟中之水已暖,看那几只鸭子游得正欢。农村大年初三为“送年”,年送过没两天又听见噼噼啪啪的炮仗声,原来是丰姓农人第二个儿子结婚,现在农村孩子都趁靠近新年的年里年外结婚,外出打工的人都回来了在家,人多热闹。田里麦苗多了也热闹,交头接耳,你争我抢,熙熙攘攘,把田里那空的裸露泥土的地方都给挤满了,翠油油的一片生机勃勃其乐融融的景象。然而乐极生悲,却招来了家鸡的垂涎,不知是拦鸡的篱笆网门没关好,还是炮仗的声音太响把它们给吓出来了。几只鸡飞快的跑到麦田开始狂啄嫩绿的麦苗。如此新鲜娇嫩的麦苗,看起来可不是鸡平常的吃食____菜根枯叶,剩饭糟糠所能比的。然而吃到嘴里却又不是想像中的好味道,也许另一片叶子会好吃。满鸡眼的麦苗足够它们挑选作为自己的胃囊中之物。麦宗也是被群鸡挑选中的一个。鸡一路吃去,直到傍晚时分才被农人撵回篱笆圈里。可能是一直忙着喜事,没有发现,也可能没有时间理会这群“越狱”的鸡。不过吃掉一点叶子对此时的小麦并无大碍。好在鸡后来再也没有出来过。但没过几天春意渐浓,桃花欲开的时节,天气忽然像人发臭脾气一样,陡地转阴并伴随着这个时节难见的呼呼的北风气温降到了冰点,还飘起了“桃花雪”。但在农人眼中它可不是美的,相反它还是农人都害怕的___“倒春寒”,虽然没持续两天,但从农人无助的眼神中可以看到农作物减产是肯定的了。
作为麦宗,不期然的冰冻虽然冻坏了它几片叶子,但并未冷却它一开始的求知欲望。同大自然的其他物种一样随着太阳的东起西落而努力生长着。现在正值春天,长势尤快。风起处,麦苗已能作浪。任何生物的成长过程都是生命传递的过程。以拥抱天地为目的的麦宗,虽然经历过鸡啄寒侵,但长离地面触摸苍天的麦苗已有三尺,伸进泥土以饮黄泉的根系也有一丈。其实天地也不过丈许。杆叶沐浴的阳光逐渐从温暖转为酷热,根系所在的泥土表面也从湿润烘晒成了燥土。身边的繁花也开始凋零,各种果实补上落花处。鸡笼旁边一窝毛茸茸的小鸡叽叽啾啾叫个不停。就连从身旁泥土中钻出来的过冬的皱皮青蛙也有了一群长着尾巴的孩子“小蝌蚪”,游来游去像是在找它们的妈妈。飞来飞去成双成对的蝴蝶看起来是那么美好!。也许是身体里的某种基因作祟,忽然有一天,麦宗也有了想要后代的欲望,这也是人类对谷类的欲望。其实已有几根麦杆顶端长出了麦穗的苞蕾,苞蕾一天天长大像孕妇的肚子,又过了几天麦穗偷偷地探出了头,青青的麦芒,青青的麦壳点缀着点点的白花,直到这些白花如狂欢般纷纷飘扬之后麦子就灌浆了,看得出麦粒在日渐饱满,麦芒也越长越硬,如护身矛戟,让以谷类为食的麻雀无从下口。只好去与家鸡争饭吃,或飞到附近的育秧田里吃晾水发芽的稻种。
放学回家调皮的孩子会把麦穗子头折下来倒放进裤脚里,走不了几步麦穗便会自动窜到上边的裆里去,虽然有点扎腿,但这奇怪的现象却让孩子惊奇不已,不断尝试以此为乐。虽然“倒春寒”会让今年麦子的收成有所降低,但农人护理麦田的劳作并没有减少,拔除杂草(回家喂鸡),在晴天打药除病防虫,在雨日施撒化肥以助其长。但不论何年何世“谷”类的收成在农人眼里永远都“欠”收一些,无论是天气的原因还是人为的因素,这就人类最原始的“欲”。但麦宗却一心一意养育着自己生长出来的几杆麦穗,让它们长得更大更饱满些,随着周边麦子的越来越多,别人也给麦宗改了称呼叫“老麦”。其实麦粒已经成形,只是还没变硬,正是青黄相连,青黄不接的时节。旧时无粮的时节,穷人家便会折几把麦穗回家,放到火里烧几分钟,然后放到簸箕里把麦粒揉出来,然后把草屑簸去,剩下青的略带烧黑的麦粒,便能充饥,黏胶胶的还蛮好吃!以至现在的农人还在这有限的几天里弄给小孩子吃。
正值五月初夏,赶上几天不下雨,天能热得让人躲着太阳,几天麦子便能成熟。俗话说:“稻熟三伏,麦熟三晌”。前几天还是绿地蓝天,而今蓝天依旧,只是地换金装。年迈的麦宗拼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把从深深的土里和灼热的光里吸收到的精华化成营养充实一直高高举起在头上的那几束麦穗的粒里,直至躯干里没有一滴谷液,没留下任何力量用来不舍,用来留恋。留下的只是空虚的心,苍黄的脸,空的心___用最省的资源达到最强硬的支撑,苍黄的脸用来讨好同为黄色皮肤的农人,盼着农人把自己的子孙都带回家,以期到夏尽秋来的时候再生天地间,免得落进了鼠雀之口化为乌有,和不久之后雨期的浸泡___虽然也能够发芽,却长不了多少时日,更不能拔竿出穗,所以不能称其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