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凰立在水晶帘外,冷眼旁观着室内这一场风月。心梧满目惊慌,连忙想要上前通报一声,却被苻凰一个眼神止住,她轻轻朝僵直在身后的心梧和若玉挥了挥手。若玉神色冰冷,拉着惊慌无奈的心梧无声退出了殿外。
水晶帘动,珠玉相撞,瑟瑟有清音。殿内佳人低吟浅笑,也如同这珠玉之声一样,闻之令人欢喜。
苻凰无声地走到矮几旁,素手扶起歪倒的金樽,为自己盛了一樽清酒。她坐在一旁自斟自饮,旁若无人。
那美人媚眼迷离中突然看见一人独坐案边,白衣清华,轻纱掩面,一双秋水美目冷若冬日浮冰,美人似是被吓坏了,连忙楚楚可怜地藏在慕容冲怀里,带着一丝鼻音,软软地唤了声“陛下”。
慕容冲这才抬起头来,如玉般白皙的俊颜因微醺而略带酡色,一双深如夜空的丹凤眼中眸光潋滟,恍若深潭泛起微澜。他淡淡看了一眼依旧自斟自饮的苻凰,微微含笑,如月色穿云,竟生生比他怀中那美人还要绝色许多。
他轻拥着怀中愣神的美人,声音里带了一丝温柔的喑哑,对着怀中佳人笑道:“蓁儿莫怕,这是湘妃苑的颜夫人,”随即抬眸对着苻凰,淡淡提了句,“这是蓁美人。”
那蓁美人连忙起身朝着苻凰行了一礼,声音如空谷莺啼,道:“嫔妾见过颜夫人。”
苻凰微微侧眸瞥了一眼跪在一旁的美人,如画的眉目间清凉如水,看不出一丝情绪。
自慕容冲起兵以来,一路势如破竹,自然有人为了巴结讨好送了不少美人来,大都是各地刺史州牧或贵族世家的女儿,大家闺秀,风姿绰约。慕容冲也不拒绝,称帝之后一连封了三位夫人,六位美人,她就是其中的一个,眼前这姿色琉璃的蓁美人也是其中一个。
心梧曾告诉她,慕容冲这么做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掩盖她大秦公主的身份。可是如今看来哪有什么掩他人耳目之说,倒是为了掩她的耳目还勉强说得过去。
苻凰眼中的神色如冰一般封冻,心里却觉得无端嘲讽,到底这一世,不论绝情还是薄情,她都比不过他。
那蓁美人跪在一旁,许久听不见苻凰的答复,一双灿然明眸水汽朦胧,楚楚可怜地看向一旁俊美贵胄的白衣帝王。
慕容冲的眸光却始终落在苻凰身上,他淡淡道:“你先下去罢。”
那美人一愣,贝齿轻咬着朱唇,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外袍,轻轻退出了偏殿。
慕容冲伸手夺过苻凰手中已经快要见底的酒爵,声音依旧淡漠,道:“伤势未愈,喝什么酒。”
苻凰闻言,轻纱下的朱唇凉薄一弯,她看着慕容冲俊美的容颜,声音微冷,道:“火是我放的,你别说不知道。”
慕容冲微微一愣,眸光渐渐冰冷,声音凉薄道:“那又如何?”
苻凰却丝毫不理会他声音中压抑着的薄怒,一瞬不动地看着慕容冲清冷孤绝的眼睛,她的眼中全是毫不掩饰的怒意,道:“人命在你眼里就真的如同草芥么?你有本事正儿八经把我杀了,何必去残害那些无辜的百姓?”
慕容冲闻言却轻笑起来,宫灯款款下玉色的容颜因这一笑越发显得俊美无俦,可那双狭长的丹凤双眸却依旧冷如寒冰,孤如幽谷。他缓缓从广袖中取出那枚凰血玉佩,将玉佩系在她的腰间,修长的手指轻抚上她白玉般的脸颊。
他毫不避讳地迎着她眼中的恨意和盛怒,声音淡漠,道:“你也知道他们无辜?那纵火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谁会为你担起这后果,总要有人为你的错误付出代价罢。”
苻凰一把打掉慕容冲的手,盯着他眼里淡漠孤清浑不在意的神色,声音因怒意而有些颤抖,冷冷道:“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围困我的父王?慕容冲,我是大秦的公主,是苻坚的女儿,不是你的颜夫人,永远都不可能!”
她起身离去,手臂却突然被一双骨骼分明的手狠狠握住,他稍一用力便将她拉入怀中,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他清冷孤寂的眸子里一片阴沉,伸手便扯掉了她掩面的薄纱,他的眼里有盛怒,也有不顾一切的决然。她忽然慌了,他却丝毫不理会她的挣扎,俯身吻上她冰凉的双唇,不带任何温情的吻,从双唇直到玉颈和胸前。她拼命地挣扎,泪水沿着眼角滑进散乱的云鬓,他却只用一只手就制住了她的双手,另一只手一把扯掉了她的腰带。
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被他抽离,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音,咬牙切齿嘶喊道:“慕容冲你若敢这么做,我会恨你一生,我恨你一生!”
慕容冲闻言突然停下了所有动作,他低眸望着她,刀削斧刻的深邃轮廓覆满冷寂。
她的眸中有刻骨的恨意,神情倔强。
他看着她,眸光冷寂,连声音都是冰冷的,道:“半月之内我必会攻陷长安,灭了你引以为傲的大秦,你恨我又能如何?除了做我慕容冲的女人,你没有别的选择。自杀殉国这种事你想都不要想,若你敢动一下这样的念头,我让你苻氏一门死无葬身之地!”
她看着他狠绝的眼睛,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却仍是止不住泪如雨下。她摸到散乱的衣物中慕容冲的佩剑,她拨出剑毫不犹豫朝慕容冲的后背刺去,慕容冲伸手便扼住了她纤细的皓腕,稍一用力剑便从她的手中颓然滑落,他拿起剑随手便扔出了窗外。
他的眼里惊痛的神色如同潮涌,不敢相信地望着她,厉声问她:“为什么,为什么宁愿死,也不愿陪在我身边?”
她泪流满面,却恨意坚决,道:“是,我不愿意!我恨你!我恨不得杀了你为我五哥报仇……”
她未出口的话被他狠狠吞没,她的眼泪汹涌而下,狠狠咬破他的唇,刹那间血腥之气充斥在唇齿间。可他却恍若未觉,反而是伸手解了自己身上的玉带,她伸出的手摸到案几上的酒樽,拿起来便砸到了慕容冲的头上。血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来,印在她的胸前,他伸手夺过酒樽扔出窗外,阴沉幽深的双眸透着不顾一切的决绝,他撕掉了她身上仅剩的衣物。
她不住地哭喊挣扎,从最初的威胁咒骂到最后只剩下一片空寂,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要这么痛。这样的欢爱根本没有任何欢愉温情可言,她狠狠地咬他,唇齿间都是血的味道,纤长的指甲狠狠插入他光滑的背脊,发上金簪划破了他的手掌,披血淋漓。
她将他给她的痛尽数还给他,榻上锦被上都是斑驳血痕,他和她的身上都是彼此给的伤痕。
冷月无声,清寒的光芒漫洒,像一层薄薄的霜落满大地。
轻纱缭绕的窗前一株青梅落花如雨,窗前垂坠的紫色花束像一帘浅紫琉璃的纱幔,随风飘散,落入一片沉寂的偏殿。殿内灯火具无,只留下满地的清辉,映着榻上一双清丽的眸子,那眸子里像盛满这残月银光一般,苍凉如水。
她轻轻拾起地上凌乱的衣物披在身上,走出寂静无声的偏殿。殿外残月挂疏桐,一株青梅在风中摇摇曳曳,风动花落,树下一把切金断玉的长剑泛着银光。她走过去弯腰从满地落英中拾起那长剑,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惊慌颤抖的声音——
“凰儿……”
她回过头去,慕容冲仅着单衣,墨发未绾,依然美如此刻清冷的月光。
她突然笑起来,脸上的泪痕在月光下分外明显,她仰头看着纷飞的白色花瓣,就像突然看见了那年寒冬里纷飞的白梅。可是一切,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将手中长剑指向落英缤纷中缓缓走来的慕容冲,轻声道:“你放心,我不敢死。你说过,我便是动一动这样的念头,你就会灭了苻氏满门。我信你,从小到大,我都信你。”
他依然玉面清绝,眸中神色却像破碎的湖面,再也不复当初的清冷淡漠。他在纷飞的花雨中向她走去,缓缓伸手握住了她指向他的锋利剑刃,他将那剑锋深深刺入肩头。
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衣,他抬眸望着她惶然无助的神色,道:“这样,你可满意了?”
他朝她缓缓伸出手,漫漫花雨下,他白皙修长的手指落满枝影婆娑间斑驳的月光。
手中长剑染血颓然坠地,她没有握他的手,转身走出了空寂的偏殿。
她的身后,漫天花雨纷纷扬扬,模糊了她消失在月色中的背影,他颓然跌落于满地的落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