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未完全放明,集合的号角便响彻营地上空。
遵照统领的指示,乞活军的战士们不带辎重,每人配给五日的干粮——其实就是粗麦粉混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做成的干面饼。
列队完毕,立即朝着目标——潭仓堡出发!
令秋晓宇始料未及的是,这些人的步行速度居然如此之快,这让平日里不怎么走路的他颇为吃力。
卢潇和昆鹏一边调侃着他缺乏锻炼,一边将他的刀枪干粮那些都拿过去,尽量减少他的负担。
行军只在晌午时分稍作歇息,让大家喝水,吃些东西以补充体力。
当潭仓堡终于出现在视野中,秋晓宇精疲力尽的瘫坐下来,满头大汗,两条腿酸痛无比,脚板上也阵阵刺痛,想必是磨出了血泡,但又不好意思脱鞋来查看。
还没把气喘匀,季姚便跑了过来,“秋晓宇,统领请你过去!”
秋晓宇想站起来,却无法将屁股抬离地面,只得尴尬的笑着,“那个……稍等,就来,就来。”
“唉,我们扶你去吧。”卢潇和昆鹏一左一右,架着秋晓宇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
季姚看到秋晓宇那副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看来你这些年吃的饭食都拿去长脑子了,体力也太差了。”
“惭愧……惭愧……”秋晓宇更加尴尬了。
在两位兄弟的搀扶下,秋晓宇强忍着脚底的疼痛,跟着季姚来到队伍前方。
洪教头和其他几位队主早已聚在统领身边,正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着什么。
看到被搀扶着过来的秋晓宇,统领满怀关切的迎上几步,“秋公子,你……你这是怎么了?”
“无妨,只是行军累了而已。”秋晓宇摆脱搀扶,作揖行礼,“在下怎敢让统领以公子相称,还是请直呼晓宇的名字吧。”
“老夫相貌粗犷,却并非不懂礼数,秋公子年少有才,怎能不以礼相待。”统领笑着回礼,“先不说这些,请看看眼前的情况。”
秋晓宇往前挪了几步,首先印入眼帘的,是在前方不远处,一队乞活军的兄弟,正耀武扬威的高举手中的长矛摆动着,而长矛的顶端,竟然插着血淋淋的人头!
“这……这是怎么回事?”
“那些是乱军断后的,被我收拾了。”站在一旁的涂镛冷笑着,“这些首级就是用来吓唬乱军的,怎么,不会先把你吓破胆了吧?”
“涂镛!”统领板着脸呵斥起来。
秋晓宇并不想争执,虽然他打心底厌恶这样的行为;而且从作战的角度来说,这种行为也许会震慑到敌人,但也可能会激怒敌人,让他们同仇敌忾起来。
“那么,其余的乱军都逃回堡内了?”秋晓宇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平和。
见秋晓宇并不理会自己的挑衅,涂镛也没了劲,撇了撇嘴,“从途中的痕迹看,半路逃跑的不少,撤退进堡里的,估计也没多少人了。”
秋晓宇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理会涂镛,开始仔细观察起前方这座潭仓堡。
那是一座颇具规模的堡垒,泥土夯制的围墙目测有三人高,上面还有一圈削尖的木桩,而其所处的位置更是巧妙——在一片广阔的潭水边,有一块像半岛一样突如水中的坡地,堡垒就坐落在上面,三面环水,形成天然的防护,仅有正前方可以出入。
“以前这是用来屯军粮的地方,怪不得叫潭仓。”秋晓宇边看边低声自言自语。
“咦,围墙上有人!”突然,秋晓宇发现了异常,大声喊了起来,“那些……那些人不是乱军!”
潭仓堡正面的围墙上,并排站着几十名男女,他们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有些甚至身无寸缕,被绳索反绑着串成一排,犹如待宰的羔羊,弱小、可怜、又无助。
“这些肯定是被乱军掳进堡内的百姓,受尽欺凌,现在还想用他们做挡箭牌!”季姚的牙齿咬得咯咯发饷,“这帮畜生!”
“这也正是方才我们争论的问题。”洪教头叹着气说,“现在乱军正是士气低落的时候,若我们发起进攻,必能攻克潭仓,但这些被推上墙头的百姓,恐怕就……”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涂镛却不以为然,“刀剑无眼,管你是百姓还是士兵,只能怪自己倒霉了。”
“这些人被乱军所掳,已经够可怜了,现在还要夹在中间做挡箭牌,我……我实在是下不去手。”一名队主说道。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就不打了吧?”另一名队主接着说道。
“打仗可不能有妇人之仁,要我说,直接放箭,彻底断了那些乱军的幻想,都这一步了,不能因为几条无关的人命而功亏一篑!”涂镛的眼中闪着阴冷的寒光。
“涂镛,你心里真的就没有丝毫慈悲吗?”季姚一脸厌恶的瞪着涂镛。
“收起那些可笑的慈悲心吧。”涂镛不屑的扬起嘴角,“靠慈悲心能消灭乱军?靠慈悲心能衣食无愁?我们自己都还活得没个人样,有什么资格谈慈悲?”
“人若没有慈悲心,和野兽有什么分别?”季姚怒气冲冲的争辩道。
“呵呵,这样的世道,我宁可成为野兽,也不愿像墙上那些人,连自己的生死都被别人操控!打仗还讲慈悲,真是太可笑了。”
“都给我住口!”统领怒喝一声,终止了两人的争论。
洪教头走到统领身边,低声说道,“虽然于心不忍,但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还要早做决断呐。”
“嗯……”统领操起双手,眉头紧锁,看得出来,还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
“其实……要不试试劝降呢?”
这句突然冒出的话,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秋晓宇的方向。
但说话的并非是秋晓宇,而是他身旁的昆鹏。
“劝降?!”秋晓宇和卢潇都惊讶的看着昆鹏,“能行吗?”
“还是有很大可能噢。”昆鹏显得颇为淡定从容,“你们想想,乱军已经被咱们打得心惊胆颤,现在把那些普通人推出来做挡箭牌,不正是心虚的表现吗?”
“有些道理啊……”卢潇若有所思的点着头。
“当然有道理了。”昆鹏露出得意的笑容,“而且逃回堡内的人也不多,他们其实是很害怕我们发动攻击的;只要派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去交涉,让他们感到有一线生机的话,投降的几率很大哦。”
“确实值得一试啊!”秋晓宇欣喜的说道,“看天色,离傍晚也没太长时间了,不如试试劝降,同时大张旗鼓的伐木做云梯之类的,做出准备攻击的姿态,给敌人施加压力,兴许真能成!”
“但是谁能去交涉呢?”洪教头皱着眉头,“这人不光要能说会道,还得有胆识,万一没成功,对方只需要几支箭,可能就会把性命给丢了。”
“洪教头,这不是现成的人选嘛。”涂镛冷笑着将目光投向昆鹏,“这小子伶牙俐齿的,又是他提出劝降的办法,自然是当仁不让啊。”
“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卢潇上前一步,怒气冲冲的直视着涂镛,“你是巴不得他有去无回吧?”
“呵呵,是他自己提出的办法,我只是觉得他是合适的人选而已,怎么,害怕了?”
“怕个鬼!”昆鹏把卢潇拉回来,“我提出的办法,自然由我去,难不成还要靠你这脑子里只懂打打杀杀的家伙?”
“昆鹏,”季姚眼中满满的都是担忧,“你可千万别冲动,想清楚再决定。”
“我想得很清楚,再怎么说那都是个堡垒,强攻的话肯定会有不少死伤,如果我成功,就不用死人了,皆大欢喜,值得一试。”昆鹏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摊开手,嬉皮笑脸的说道。
“好!”统领将目光投向昆鹏,“既然你决定了,便去吧,我们也会做好进攻准备,老夫祝你马到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