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队伍中走出来的时候,昆鹏完全能感受到身后季姚、卢潇和秋晓宇那焦虑担忧的目光,他心中不禁豪情万丈,颇有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英雄气概。
然而当自己离队伍越来越远,离敌人越来越近,这份豪情也迅速减淡、消退,最后变得无影无踪。
步子开始变得沉重起来,每往前迈出一步,都需要有巨大的决心来支撑。
一个声音在心中越来越响,“回头吧,回头吧,何必拿自己的命去冒险,真的是会死的……”
“不行!”昆鹏猛地一巴掌,狠狠打在自己脸上,“他喵的,老子可不是怂货!季姚肯定看着我呢,潇洒和晓宇也看着我呢,还有涂镛那王八蛋绝对也看着呐,绝不能丢人现眼!”
就这样,他一边给自己拼命打气,一边继续挪动着步子。
“嗖”!一支箭凭空出现般,突然扎到昆鹏脚前的地面上,把一直埋着头走路的他吓得跳了起来。
看着还在微微颤抖的箭杆,昆鹏不由冒出一身冷汗,他抬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离潭仓堡大门不远的距离,甚至足以看清墙头那些人的面目。
土墙上面,一群乱军正探头探脑的看着自己。
一名像是个小头目的人,正在怒斥刚才放箭的那名士兵,“废物,这么近的距离都射不中,废物!”
很明显,昆鹏刚才是大难不死,逃过一劫,这让他的心脏不禁一阵狂跳。
“他喵的,真没退路了!”昆鹏心一横,反而镇定了许多。
“兄弟,别冲动!”他高举起双手,大声朝上面的人喊道,“我可是手无寸铁啊!”
“你他娘的是什么人啊?想干什么?”那个小头目焦躁的朝昆鹏吼道。
“这不是很明显嘛,我是对面的人,过来和兄弟们商量点事情。”
“少他娘在这里称兄道弟,和你们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我可是来商量生死攸关的大事啊,你说咱们这样打得你死我活的,有意思吗?”
“你以为老子想打啊?还不是你们这帮泥腿子,追着我们打!你们还真是要赶尽杀绝、吹灯拔蜡啊?”
“这也不能全怪我们啊,这不是受雇于官军,为了口饭吃,不得已啊!”
“现在说这些有屁用!反正已经被你们逼到这一步了,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而已!”
“这又是何苦呢?难道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哈哈,老子明白了,你小子是来劝降的吧?”
“兄弟果然是聪明人!实话实说,我这人怕死,可不想为了给官军卖命死在这里,所以我才求统领先不要进攻,让我来和兄弟们商量商量。”
“哈哈,少糊弄老子,你们是因为这些人盾才不敢进攻的吧?”
“兄弟啊,现今是什么世道?你真以为拉些乱七八糟的人在上面,我们就不会进攻?”
“你看清楚,这些可都是普通的村民!”
“那又怎么样,我们认识他们吗?他们的死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是在打仗啊老兄!”
“老子才不信呐,你们真能不顾这些百姓的死活?”
“可惜我没带弓箭,不然我非马上射死一个给你看看;不妨给你明说,现在我们正在做进攻的准备,就靠你们现在这点人,你觉得守得住吗?”
“唉,看来老子这辈子算是走到头了,下辈子希望能投到个太平的世道吧……”
“说什么下辈子啊,我来劝降,就是要给大家都谋条活路,这辈子还有大把的日子,以后还要娶妻生子呐,兄弟,你可别枉费我一番好意啊!”
“别做梦了,咱们将军决不可能投降的。”
“你们将军当然不会投降,因为他知道,就算投降也必死无疑,官军要的就是他的脑袋!但是你们不一样,官军根本不会在意你们的死活,何必要给他陪葬呢?”
“……………………”
“你们将军只是在拉你们垫背而已,想用你们的命来保他自己的命,真要战死在这里,连给自己收尸的人都没有,都是爹妈生养的,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命,拿来给别人当消耗品啊!”
“……………………”
“难不成他对诸位兄弟恩重如山?”
“…………那倒没有。”
“难不成他有三头六臂?万夫不挡之勇?”
“怎么可能!”
“那不就行了!都是血肉之躯,只要兄弟们齐心协力,我就不信那一刀下去,他的脑袋不会掉下来!他想拉你们陪葬,你们也可以拿他的脑袋换一条活路啊!”
“我觉得……他的话有些道理啊。”乱军士兵中开始出现赞同的声音。
“咱们也不过是混口饭吃,确实没必要为了将军,把自己的命搭上。”
“就是,好东西都被他享用了,咱们也就落点残羹剩饭而已,凭什么要我们跟他一起死?”
“若真能用他的脑袋换我们这么多条命,也算他积了些阴德吧。”
士兵们的议论,多多少少传到了昆鹏的耳中。
“太好了,这事能成!”昆鹏心中一阵窃喜,连忙趁热打铁,“兄弟们,我是真不想再打了,但是留给你们的时间也真不多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等到真打起来,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事关重大,我们得商量商量。”小头目犹豫着说道。
“行,我也懒得跑来跑去的,”昆鹏一屁股坐到地上,“就坐这里了,看到底是我身后的兄弟们先攻过来,还是你们先做出明智的决定。”
有生以来第一次,昆鹏感觉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听着自己的强烈的心跳声,每一次呼吸都要用力的鼓动胸口来完成,他开始有点后悔坐在这里了,应该回到大家身边去,这样至少自己是安全的;但他也知道,墙头还有士兵盯着自己,如果这个时候因为害怕而转身离去,刚才所有的努力就白费了。
乞活军这边,季姚的焦虑溢于言表,“怎么回事,他怎么坐在那里了?”
“也许……现在正是关键时刻?”秋晓宇同样万分担忧,“千万不要出事啊……”
“要不我们过去保护他?”卢潇建议。
“不能轻举妄动!”秋晓宇连忙制止,“昆鹏必然是有他的打算,我们现在只能等待。”
“那还要等多久?”季姚焦躁的来回踱步,“万一……万一……”
“究竟还要等多久?”昆鹏此刻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现在还能端坐原地,完全是硬着头皮撑着,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也不知道这样下去,究竟会是什么结果。
昆鹏干脆闭起了眼睛,努力让自己去想一些轻松的画面,甚至低声哼起歌儿。
该死就该埋吧!
已经过了多久?或者仅是一小会儿?隔着那厚实的土墙,一阵厮杀声传到了昆鹏的耳朵里。
“内讧了?!”昆鹏猛的睁开眼睛,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确实,潭仓堡内传出厮杀之声!
昆鹏一骨碌站起来,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凑效了!现在就看内讧的结果,究竟是鹿死谁手了!
又是一阵令人无比煎熬的等待——昆鹏感觉里面的厮杀就像无休无止一般。
“还没有结束吗?不会被他们的将军赢了吧?”
昆鹏现在只盼着这一切尽快结束,管他谁胜谁负,他只希望马上看到结果。
当厮杀声终于平息,昆鹏独自站在潭仓堡前,就像一个等待着判决之人。不管什么结果,该来的总会来,他望着那厚实的木门,挺直了胸口,长舒一口气。
一阵刺耳的“咿呀”声,门打开了。
走出来的正是那名小头目——他的手里提着一颗血淋淋的首级。
“这是将军的脑袋,我们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