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结束得比预想的更快。
当统领大声朝战士们下达了不留俘虏的指令后，便已经演变为一场单方面的杀戮。
虽然秋晓宇觉得太过残忍，但他清楚，俘虏也是要吃饭的，乞活军自己都吃不饱，那里还有收容俘虏的余力；况且这些人对乱军恨之入骨，这样做无疑会极大的鼓舞士气。
终归还是不想目睹这样的场面，秋晓宇转身独自爬下望台，统领看了一眼，也许是猜到他的心思，并未阻拦。
虽然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秋晓宇并不像自己原本以为的那样，会欢欣鼓舞、兴高采烈，相反却莫名的感到空虚和失落，甚至一股阴森冰凉的恐怖感沿着脊柱直往上爬，让他手脚发麻，脑海里也不断翻腾着火焰、惨叫、鲜血以及支离破碎的死亡……
他的脚步开始有些踉跄，胃里翻江倒海一般难受，终于坚持不住，猛然跪倒在地上呕吐起来，但除了几口酸稠的胃液，却也没吐出什么东西。
拄着膝盖慢慢站起来，擦了擦嘴角，他在心里默默安慰、鼓励起自己，“坚强些，秋晓宇，这是不得已的事情，如果不想办法战胜敌人，现在就轮到你血肉模糊的躺在那里了！不光是你，还有乞活军的这些人，卢潇、昆鹏，都可能会死在乱军手里！那些乱军作恶多端，死不足惜，你做的是正确的事情……”
一路拖着步子回到季姚的营帐处，小丫正抱着膝盖蹲在火塘边，看到秋晓宇，赶紧迎上前去。
“晓宇哥哥，你回来了！”小丫边说边探头看了看秋晓宇身后，“怎么就你一个人？咱们打赢了吗？”
秋晓宇有气无力的点点头，在火塘边坐下来，“赢了……放心，大家都没事，一会儿他们就回来了。”
小丫把水筒递给秋晓宇，关切的问道，“晓宇哥哥，你脸色有些发白啊，不舒服吗？”
“只是有些疲劳而已，没问题的。”秋晓宇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那你休息会儿。”小丫说着往火塘里添了些柴火，拿一根小棍拨弄了几下，火苗便跳动了起来，“我做些热羹，你们肯定都饿了吧，等一会儿其他人回来就可以吃了。”
秋晓宇的目光被那团火焰牢牢黏住，他就这样呆呆的看着，慢慢的，感觉眼皮有些发沉，越来越沉……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天色黯淡的时候了。
“哟，醒了？”坐在旁边的昆鹏伸手搓了把秋晓宇的头发。
“你睡得可真够沉的，”卢潇笑着说道，“刚才咱们那么吵，你居然都没醒。”
“那个……结束了？”秋晓宇搓了搓眼角，支起身子，“你们都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多少有些皮肉伤，但都没啥大问题。”卢潇显得满不在乎。
季姚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野菜羹，递到秋晓宇面前，“醒了就吃口东西吧，你这回可给我长脸了，都说我捡了个宝贝回来呐！”
秋晓宇接过碗，淡淡的一笑，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喜悦。
“怎么，打了胜仗，你却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昆鹏用手肘碰了碰秋晓宇。
“侥幸而已，我还是考虑得不够周详。”秋晓宇皱起眉头，“如果当时敌人将骑兵从侧面迂回……”
“汲取经验就行了，毕竟这可是第一次真正的战斗，不管怎么说，咱们终归是大获全胜，这可全靠你的谋划啊！”卢潇宽慰着秋晓宇。
“说起这个……”秋晓宇突然抬起头，一脸认真的看着卢潇和昆鹏，“你们都已经亲手……杀死过敌人了吗？”
“当然！”昆鹏挺起胸口，“潇洒夜袭时就立下了阵斩敌将的大功，我今天也是奋勇作战，绝对没给兄弟们丢脸噢！”
“那个……害怕吗？”
昆鹏和卢潇对视了一眼，低声回答，“要说不怕肯定是骗人，尤其是接战前，看着一大群手持兵器的敌人过来，我真的紧张得气都喘不过来了……不过等到真正打起来，反倒是顾不上害怕了，那时候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死，一定要活下去，手里的武器就不停的攻击、不停的攻击……”
“那真是徘徊于生死线上啊！”卢潇长叹了一声，“也许往后的日子，咱们都得一直战斗下去了……”
秋晓宇垂下了头，茫然的望着手中的碗。
见秋晓宇情绪有点低落，昆鹏忙嬉皮笑脸的对他说道，“对了，你知道三伢子今天有多出彩吗？那小子居然吓得尿裤子了——而且一边尿裤子，一边咿呀乱叫着战斗，那场面真是难得一见啊！”
“他没事吧？”
“没事，我们都关照着他呐。”
“对了，听说明天就要出发去攻打乱军的据点？”书虫这时插话进来。
秋晓宇点点头。
“那秋兄想必已经有破敌之策了吧？”
“哪里，我只是认为敌人损兵折将、士气已丧，正应该一鼓作气趁胜追击而已，况且从今天的战斗来看，敌人的统帅并非善战之将，应该做不出什么太激烈的抵抗；况且统领也很有信心，所以不能给敌人喘息的机会。”
“啊——”书虫长舒一口气，“终于要结束了，希望一切顺利啊。”
“现在还不是可以放松下来的时候！”季姚在一旁说道，“不要想得太简单了。”
“那你们明天就要出发吗？”依偎在季姚怀里的小丫轻声问道。
“嗯。”季姚温柔的看着小丫的眼睛，“小丫乖乖在这里等我们，等收拾了那些乱军，就可以领到官府的粮饷，到时我去换些白米白面给小丫吃。”
“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小丫猛的直起身子，漆黑的眼眸闪着一丝焦虑。
“咱们可是去打仗，你怎么能跟去？”季姚立刻表示反对。
“但是……但是……”小丫眼中居然泛起了泪光，“我怕你们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呸呸呸！”书虫烂着脸，“小丫你这孩子，说些什么不吉利的话啊！”
季姚瞪了书虫一眼，然后把小丫重新搂回怀里，“小丫，不要担心，我们都不会有事的，你看今天那么多敌人，不也被我们打败了嘛，乖！”
“就是，小丫这么可爱，我还舍不得呢。”昆鹏也笑着过去，伸手捏捏小丫的脸蛋，“等领了粮饷，哥哥带你去城里玩，再做身新衣服，把小丫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可别乱许愿，你以为你能分到多少饷钱！”季姚白了一眼昆鹏。
“我昆鹏向来说到做到！就算我的不够，加上晓宇和潇洒的总够了吧？”
“凭什么让别人把钱拿出来给你做人情？”
“我们三兄弟分什么你的我的啊，我很愿意拿出来给小丫做新衣服噢！”卢潇一边笑着，一边伸手和昆鹏碰了碰拳头。
“唔，我当然也没意见啦，反正钱现在对我也没啥用。”秋晓宇也说道。
看着三人那副样子，季姚摇摇头，但脸上还是泛起了笑意，“好吧，小丫，你乖乖等着，等我们得胜回来，一起去城里给你做新衣服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