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答应静夫人不再与陆家来往,自那日大理寺后,徐潇潇便未再见过陆家人。期间陆临云曾邀她踏雪赏梅,陆临风也派车轿前来接她与顾白笙一同小聚,皆被她婉言谢绝。
不再为寻父之事奔波以后,日子突然闲下来。这日女先生授课离开以后,徐潇潇瞧着天色尚早,一时兴起想拉着静夫人回旧时的徐府瞧瞧。
来到静夫人房中寻人不见,却见案上台子上皆是绣品,大多数是些未完成的绣帕,绢料子也是极好的,可是徐潇潇从未见静夫人用过这样料子的手帕。徐潇潇幼时听娘亲说过,静夫人原是要入宫的绣娘,不知何故最终未入选。
虽未入宫,可静夫人的绣红水平毋庸置疑,她与娘亲的女红皆师从静夫人,绣品虽也有幸得外人赞叹,但与静夫人相比却相差甚远。
她从中抽出一块绣好的帕子细细查看,果然在边角处绣着一团标识似的花纹,徐潇潇瞬间明白了。
自逃出柳宅以后,虽日子过得较以前清苦,可静夫人从未短过她的吃穿用度,还照旧给她请了老师。
徐潇潇这才忆起自搬到这院里以后,静夫人总是闷在房里很少出来。
静夫人走进来时,看见徐潇潇坐在她房内出神,手边放着一块已绣好的绣帕。
静夫人内心波动了一下,面上却神色如常,不慌不忙地将帕子一条条收拾好。
“夫人,”徐潇潇忽然开口,却没抬眼看静夫人,“京城的女先生满脑子迂腐念头,我听得怪厌烦的,不如辞了吧。”
静夫人动作一停,转瞬恢复如常:“姑娘若不合意,老身再去替姑娘请一个合意的。”
“女子不可考取功名,念再多书又有何用?做文人墨客的解语花么?”徐潇潇嗤笑。
静夫人丢下帕子轻喝道:“说什么浑话,哪个教你说的这些?”
徐潇潇目光转向静夫人,丝毫不惧:“我自个儿想的。念了这么多年劳什子圣贤书,我也乏了。”
静夫人压下怒火,尽量平静道:“姑娘不用挂念钱的事,姐儿当日给的银两足够咱们用,你只管安心念书。”
徐潇潇斜了眼桌上的帕子,道:“云岫轩给您多少银两?”
“不换银两,不过是老身闲来打发时辰的罢了。”
徐潇潇哭笑不得:“夫人,我不是六岁了,有那么好哄么?”
静夫人也笑了:“姑娘自小就伶俐,确实难哄骗。”
“您照实说罢,咱们手头还余多少银两?”
“你莫要理会这些俗务,只要老身还在这世上一日,就绝不能委屈了姑娘。”静夫人在徐潇潇面前坐下,握住她的手轻声许诺。
徐潇潇趁静夫人不备反手展开她的手掌,只见指尖处密密的旧伤新孔。
徐潇潇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是我拖累了您。”
静夫人慌忙想抽出手,却被徐潇潇死死握住挣脱不得,无奈叹了一口气,只得随她去:“姑娘要记住,老身要你读书为的是养正气,明事理,察世事,怀丘壑,并不为取悦男子。”
徐潇潇满心愧疚不敢再看静夫人的脸,垂眸答道:“我记下了。可是夫人,先生还是辞了吧……”
“姑娘可知老身当年如何进了柳家?”
徐潇潇被静夫人突如其来的问话搞得一头雾水,不知何意:“想来是外祖看中夫人的人品罢。”
静夫人摇头:“那时南方暴乱不断民不聊生,老身在逃难途中与官人失散,带着幼子流落到柳宅外,老爷怜我母子孤苦,收留在家宅内。”
静夫人停顿了一下,眼眶竟有些湿:“姑娘大概疑惑从未见过老身的儿子……他夭折了,逃难途中染上风寒,到柳宅时已药石罔效。”
徐潇潇第一次听静夫人说起自己的往事,她记忆中静夫人总是稳重矜持临危不乱,原也是这般可怜之人。
静夫人这次停顿的时间稍长,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接着说道:“老身初见这位女先生时,她坐在一方字画摊儿后面,怀中搂着一个病容苍白的孩子。”
无需静夫人再说下去,徐潇潇也明白了,静夫人那日瞧见女先生的处境联想到自己当年,因此动了恻隐之心。
徐潇潇不再提辞退女先生的事儿了,二人相顾无言,直至婆子来到房中请二人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