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渔歌唱晚,露色渐浓,月华朦胧,冰冷的江风从远方湖面上吹来,带着几分冷清和萧瑟。正当夏麑看得入神之际,房顶瓦片忽然发出几声铎铎轻响,又莫名消失,本以为是自己听错,竟又响了几下。夏麑心中奇怪,放下手中书册,开门查看,只见明月高悬,四方幽静,又似乎并无异样。这时一个秀嫩身影从廊道转角处走来,穿一身短白小衫,头顶绾了个髻子,装扮像个道姑,手捧铜盆,里面热气腾腾,盛满了热水,似乎是伺候人梳洗用的。
眼见无事,夏麑便要回房,蓦见一道倩影从檐上跃下,落在了那端水的道姑身后,手中寒光一闪,一柄长剑已架在那道姑脖颈上,伴随一声轻斥道:“休要出声。”话音清甜,是个少女。夏麑微感错愕,少女冷冷瞪了他一眼,喝道:“你也一样,否则要你小命!”淡淡烛光透出窗格,照在她的脸上,秀眉轻拧,似乎正怀怨气。而那端着水的道姑在她剑锋威胁之下,果然也没有出声。少女道:“你倒是听话,说罢,与你同行的那个男的在哪?”道姑道:“原来姑娘是为梅公而来?他就在对面的客房里。”语气平静,似乎并无多少畏惧。少女倒没在意,冷冷道:“好,带我过去。”说着将剑抵在她背脊上,示意她在前引路。正要举步,忽然想起什么,扭头对夏麑道:“你,就在这里,不许乱走,也不许叫人,听清楚了么?”夏麑见她眼神逼人,只得点了点头。
少女押着那道姑径自走到对面客房前,正要抬脚踹门,里面传出一个男子声音道:“小丫头,放开她罢,你不该独自前来。”少女一惊,道:“你是何时知道的?”房门忽然打开,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门首,劲装结束,身形健硕,腰挎长刀,面如斧凿,一身精悍之气,两只雷睛扫射之际,如虎生威。
少女不自禁的退了一步,男子道:“你上房的声音太响,我非耳背之人,又岂会听不到?”少女脸上一红,恼道:“被你听到又如何,若不是怕你们闻风而逃,本姑娘也不屑这般偷偷摸摸!”道姑道:“那么这几日跟踪我们的,也是姑娘的同伴了?”少女诧异道:“原来你们早已觉察,为何不逃?”道姑不答,向男子道:“梅公,青珠将热汤端来了,您要现在梳洗么?”男子道:“先放着罢。”
青珠依言进屋,少女没有阻拦,只看着男子道:“我问你们话,为何不答?”男子忽道:“丫头,既然敢孤身来犯,自该知道梅某的名号?”语声严厉,少女为他气势所迫,道:“你凶什么,我表哥早已查过你的底线,‘峋嵝野客’梅天罡,也未见得有什么了不起?”
梅天罡哈哈一笑,道:“小丫头有点胆量,不错,你叫什么名字?”少女道:“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回雁山庄寇白蕊的便是。”梅天罡道:“哦,回雁山庄,却来找我作甚?”寇白蕊怒道:“你别故作无知,半月前打伤我表哥的,不就是你们么?”梅天罡道:“哦,原来你是来报仇的,可惜梅某平生杀人无数,只是伤你一两个表哥,那也算不得什么?”
寇白蕊大怒,道:“你说什么,看剑?”胸中怨气郁积已久,闻言怒火难平,挺剑便刺。梅天罡更不避闪,右手后发先至,在剑尖上轻轻一弹,寇白蕊顿感手臂剧震,长剑拿捏不稳,几欲脱手飞出。梅天罡冷笑道:“丫头胆子不小,可惜本事太差。梅某不想对黄毛丫头动手,快快回去,免得自讨没趣。”寇白蕊道:“这样便想吓退本姑娘?做梦!”说着挺剑又刺。梅天罡道:“冥顽不化。”身形一闪,轻轻躲了过去。寇白蕊见他躲闪,剑出分花,欲封住他左右退路。哪知梅天罡身形连晃,竟同时躲开了左右刺来的剑招,身如鬼魅,如有分身一般。
寇白蕊大骇,怕他欺近身来,使出家传剑法中的一招“雨落潇湘”,剑光急颤,犹如大雨滂沱,笼盖四野,将梅天罡全身罩住,欲教他寸步难移。当初她习会此招时,曾试着将飞来的蜜蜂困在剑网之中,如化囚笼,教其脱之不得,乃是她得意之招。
满以为这击必然奏效,哪知在她剑网形成之际,梅天罡却遽然穿出,瞬即脱去束缚,站到了她身后,竟又是后发先至。寇白蕊眼见自己背后空门大露,急忙变招,使出一记“流云锁雾”,攻中带守,守中带攻,似在掌间舞开一道白练,顿将自己与敌人隔开。
梅天罡见状,突然甩袖一拂,借着她的剑势在其肘后轻轻一推,寇白蕊手臂瞬间麻木,长剑拐了个弯,脱手飞出,咄的一声钉在廊柱上,直没至柄。寇白蕊大惊,欲待取剑,却发现梅天罡站的方位离剑柄更近,看似无意之举,然自己只要稍稍移动,对方必能先期出手,一时犹豫不前。殊不知自己这一刹的迟疑,其实先机已失。
眼见敌我功力悬殊,寇白蕊心中终于有了一丝惶恐。梅天罡目光一寒,道:“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今日就先废你一臂,教你知道天外有天。”说着举掌拍来。就在这时,一道清影倏然飘至,剑光轻颤,依旧是一招“雨落潇湘”,然而剑势舒缓,绵绵不绝,看似软弱无力,却逼得梅天罡不自禁地倒退了一步。梅天罡欲待反击,来人见好就收,左手揽住寇白蕊的腰肢,足尖轻点,倒纵下楼。同时剑花一挽,仍是一招“流云锁雾”,白练轻卷,凭着剑尖上的黏力,竟将廊柱里的长剑一并抽了回去。梅天罡忍不住脱口赞道:“好剑法!”不意同样的剑招,只是换个人使出,竟而别有洞天。再看握剑之人,眉黛青颦,英姿飒爽,竟然只是个少女,不禁大奇。
而这打斗之声自也传到了楼下,随侍官闻得异响,当即披衣上楼,见夏麑独自一人杵在门外,惊道:“公子你还好么,何以独自站在这里?”夏麑摇了摇头,道:“我没事的。”随侍官道:“外间不知何故有些吵闹,聊来与我等无关。公子若是没事,便早些回房歇息罢。”夏麑点点头道:“嗯,我知道了。”随侍官当即伺候他更衣睡下,而后吹灭蜡烛,返身带上了房门。
寇白蕊得脱困境,不禁大喜,搂着前来的少女道:“阿姊,你来救我了。”少女鼻中轻哼,道:“你还有脸说,谁教你自个儿跑出来的?”梅天罡才知二人原是姊妹,无怪容貌看去颇为相似。这时又一群人涌入天井,为首的是一个英俊的青年男子,只是面色憔悴,似乎有伤在身,被僮仆扶上前来,道:“二表妹,你没受伤罢?”寇白蕊喜道:“表哥,你也来了,我没事。”指着梅天罡道,“楼上这人方才欺侮我,表哥你要替我做主啊!”男子顺势安慰她道:“没受伤就好,表哥会为你出气的。”说着咳了两声。寇白蕊忙道:“呀,我忘了表哥有伤在身,你还是不要动手了。”男子摇了摇头,道:“没关系,我将养这几日,已好多了,不碍事。何况有你姊姊在!”
青珠笑道:“哎呀,怎么一下来了这许多人呢?”梅天罡冷冷一笑,看着方才那少女道:“姑娘好俊的身手,尚未请教芳名。适才所见,便是回雁山庄的世传剑法么?果然不差!”少女道:“不敢当,小女寇白嫱,见过梅前辈。末学晚辈,在前辈面前献丑了。”梅天罡道:“能从我手底救人的,可是不多,且再接我一招。”长臂一挥,拔刀出鞘,从楼上一跃而下,一招“五雷崩岳”,势如千钧,瞬间压得众人透不过气来。
寇白嫱眼见来招迅猛异常,忙将妹妹拉到身后,剑光长起,取一式“雁还九天”,直撄来招,仿佛间似有九龙出海,来擎苍雷。原来寇白嫱既知来招避无可避,因而只得硬接,两股招式相撞,气浪翻滚,旁人无不倒退。梅天罡哈哈一笑,立时撤招。寇白嫱也立即收剑,还礼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梅天罡道:“欸,你我各凭本事,我也不曾留手。只是再拼下去,毕竟你内力不如我,也没什么意思。然你天资远胜梅某,等你修炼十年,再战不迟。”寇白嫱垂额道:“前辈谬赞。”
一旁那病样男子讥讽道:“何必要等十年?莫非阁下其实不是我这表妹的对手,所以才拿这漂亮话圆场。”寇白蕊当即附和道:“哦,原来你打不过我阿姊?”梅天罡眼神一凛,道:“你说什么?”青珠忽道:“梅公息怒。”指着那男子道,“这厮自方才起便出言不逊,意存挑衅,梅公何不先教训教训他呢?”男子闻言,横了她一眼。
梅天罡双眉一拧,点了点头,瞪着那男子道:“兀那小子是何来路,报上名来!”男子见他态度傲慢,心中有气,但还是答道:“晚辈汪啸风,乃是汪家六合拳门主,敝门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派,但不才倒也稍有薄名,前辈行走中原,想必或有耳闻……”梅天罡截口道:“啰啰嗦嗦,忒也聒噪!世上三教九流多了去了,鬼知道你是哪个,还恁地废话。”汪啸风大怒,道:“你!晚辈善言相告,乃是敬你三分,前辈何必不识抬举……”说着又咳了起来。
寇白蕊不忿道:“表哥,干甚和这种人费话,何不直接给他点颜色瞧瞧?反正我们有这么多人。”汪啸风闻言,却突然停止了咳嗽,道:“表妹莫急,咱们先办正事。”青珠笑道:“怎么,一说动手,你就怕了?”寇白蕊怒道:“你说什么?若不是你们当日偷袭致我表哥受伤,现在哪有你说话的份!”青珠道:“这可奇了,我们何曾偷袭过他?你可别信口雌黄,冤枉好人!”
汪啸风接口道:“是否冤枉,一问便知。”望着梅天罡道,“前辈请了,晚辈有几句话请教。”青珠道:“且慢,我们凭什么要回答你?”汪啸风道:“你们若没做亏心事,又何必怕我问到?”梅天罡道:“你想说什么?”
汪啸风拂了拂衣袖,道:“请恕晚辈冒昧了,敢问前辈现属何门,是在为何人奔走?”梅天罡冷冷道:“你既查过梅某的底细,自该知道梅某的身份?”汪啸风道:“虽是这样,晚辈却想听前辈亲口承认。”梅天罡鼻中一哼,道:“某自来但为六趣阁阁主奔走,却又如何?”
汪啸风道:“晚辈再问,近来多闻各大门派有典籍失窃之事,搞得天下人心惶惶,不知又是何人之所为?”梅天罡淡淡扫了他一眼,面露不屑,似乎懒得回答。青珠笑道:“是我们所为又怎样?那些典册目下就收藏在我主上的私人书阁‘三千楼’里,概不外借,这便是你想问的么!”汪啸风怒道:“如此说来,你们是承认行窃了?”青珠道:“我们从未否认过,只是用这‘窃’字,未免小觑了我们。”
汪啸风道:“似尔辈这等行径,还想听到什么好话?你们如此明目张胆,岂将回雁山庄放在眼里了?”青珠奇道:“这是打哪说的?寇大姑娘天资聪慧,剑术精妙,青珠可是打从心里佩服,哪敢小觑?至于你这厮嘛,却就两说了。”
汪啸风冷笑道:“少来这等风凉话,试问你等半月之前,是否在衡阳地界逗留?”青珠道:“我说便说了,干你何事?”汪啸风怒道:“我在问你的话,为何不答?”
青珠眼底寒光一闪,道:“啰啰嗦嗦,你想暗示什么?”汪啸风话势一顿,不意这道姑如此机敏,忙道:“你想否认么?因为回雁山庄的《南岳剑经》,恰巧在半月前失窃了!只恨我们百般防备,仍没逃过尔辈贼手!”青珠哦的一声,道:“我们不过恰好路过,你就断定是我拿的?”汪啸风道:“回雁山庄的南岳剑法如此高妙,尔辈敢说不曾觊觎?却试问如今在四处搜掠各派武功秘籍的,除了你们,还能有谁?”青珠道:“这倒没错,我们是曾动过心思,只是还没准备动手。”
寇白蕊道:“你还不承认,分明是你们抢了剑谱,还打伤我表哥!”青珠反问道:姑娘口口声声说我们打伤了你表哥,可有什么证据?”汪啸风道:“那晚来的贼人蒙了面,我没看清他相貌,而他轻功卓绝,也没留下罪证。”青珠道:“无凭无据,就来诬陷好人么?”汪啸风道:“那也不证明你们脱得了干系,我虽没看清来人相貌,但他的身形体貌、武功路数,我可都记在心里。而今日再与梅前辈的招数一印证,果然八九不离十了!”
梅天罡眼睛虚眯,却不说话。青珠笑道:“你这栽赃嫁祸、颠倒黑白的本事,却是教人笑掉大牙了!”汪啸风怒道:“你说什么,事到如今,还想推脱罪责,扰乱视听么?”青珠却看着寇白嫱道:“寇大姑娘,青珠明着跟你说了。我们若是想要贵庄的武功秘籍,自然会明着来取,竟凭本事带走,绝不会行那偷偷摸摸之举。姑娘心思细敏,自该明白!至于你家失窃的剑谱,确实不在我们这里。”
汪啸风道:“既行强盗之举,竟还振振有词,当真恬不知耻!”寇白蕊瞪着青珠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行窃,可敢教我们搜身么?”青珠摊了摊手,道:“寇大姑娘若是不信,那么搜也无妨。”寇白蕊看着姊姊道:“阿姊?”请她示下。汪啸风道:“表妹且慢,这人既敢教我们搜身,自然早已将剑谱藏好。世上哪有偷了东西,还敢光明正大拿出来显摆了?”寇白蕊点了点头,道:“表哥说得不错。”扭头望着青珠道,“你想糊弄我们么?你究竟将剑谱藏哪了,自己乖乖教出来,免得我们动武!”
青珠摇头道:“怪了,我给你们机会搜,你们反而不搜,这是要怎的?”寇白蕊道:“少啰嗦,你是非要逼本姑娘再出手么?”青珠道:“好罢,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这样,我们打个赌罢?”寇白蕊道:“赌什么?”青珠道:“赌我和姑娘比试三招,若三招之内我被擒下,任凭姑娘处置,姑娘想知道什么都可以;反之我若仍旧毫发无损,那便请姑娘打道回府,如何?”寇白蕊不知其用意,未敢自决,道:“这……”转头看向汪啸风。汪啸风不置可否,只道:“表妹你有信心赢她么?”
寇白嫱道:“我看可以。小妹,你就陪这位小居士走几招罢。”青珠喜道:“还是寇大姑娘爽快!”寇白蕊道:“那你可别后悔!”拔剑跃入场中,青珠也跃下楼来。寇白蕊道:“你用什么兵刃?”青珠道:“我就空手和姑娘过三招。”寇白蕊以为她小瞧自己,恼道:“那你是自寻死路,看招!”长剑斜挑,先取她上三路。
青珠右手伸出三指,来拿她剑尖。寇白蕊大怒,横剑直削,欲断她三指。哪知青珠只是虚招,正要引得她攻来,将身一低,脚踏星位,身姿敏捷,竟从她袖底滑过,随即反手在她肩上一拍,道:“一招了。”寇白蕊大是懊悔,反剑再攻。然而心中焦躁,第二招使得急了,被青珠瞧出破绽,又轻易躲过,笑道:“还剩一招了。”
寇白蕊恼羞成怒,深吸口气,只因一心想要制敌,第三招忽转杀招。寇白嫱喝道:“表妹!”寇白蕊不听,继续急攻,剑如毒蛇吐信,连翻飞舞,瞬时将青珠逼至墙角。眼看即将功成,青珠突然斜斜踏出一步,正好绕开她剑锋。寇白蕊欲待阻止,奈何其势已失,满以为又要被她逃脱,却见青珠脚下一顿,忽然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寇白蕊大喜,撤招回身,将剑架在她脖子上,笑道:“你还跑么?”心中却有些奇怪。蓦然背后阴风忽起,一人闪至面前,将青珠扶起,正是梅天罡。只见他袖子在青珠膝盖上一拂,摊开来时,手中已多了一枚带血的银针。
梅天罡缓缓转身,眼神扫过汪啸风,道:“小子,在我面前偷袭,你可知道后果么?”寇白蕊大是惊讶,不明所以,道:“表哥?”汪啸风勉强一笑,道:“什么偷袭,今天夜色不好,前辈莫不是看错了?”梅天罡拈起手中银针,道:“看错了,难道这根针是天上掉下来的?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依着这根针的去路,本应该是射向寇小丫头的。奈何被青珠觉察到了,硬是踏错方位,自乱身形,才使小丫头避过这一击。可你既是这丫头的表哥,为何却要害她呢?”
汪啸风哈哈一笑,道:“前辈说的什么,晚辈实在不明?”梅天罡哼的一声:“还敢狡辩!”猛然欺身而至,一掌拍向他胸口。汪啸风急忙举臂格挡,甫一接触,梅天罡便冷笑出声,道:“看来你的伤果然是装的。”汪啸风有心辩驳,无奈对方内力太强,早已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寇白蕊急道:“你快放开我表哥!”青珠道:“二姑娘还不明白么?这厮所以要伤你而非我,乃是为了挑起贵庄和梅公的矛盾,好教我们斗个两败俱伤。若我猜得不错,归根结底,只因盗走剑谱不是旁人,其实就是你表哥!寇大姑娘冰雪聪明,想必也已觉察。”寇白嫱不言,寇白蕊却是惊诧莫名。
汪啸风早已憋得满脸通红,却还是吐不出半个字。梅天罡道:“既然你这么喜欢装病,梅某就送你一程。”掌心内力一摧,立时震得他五脏皆裂,肋骨尽碎,仰面栽倒,眼见不活了。
随行僮仆骇然变色,寇白蕊也吓得花容失色,急忙上前扶起他道:“表哥你怎么了?”却见他已是气息奄奄,只道:“我……我……”话犹未毕,已然断气。寇白蕊道:“表哥你别急,我替你看看伤势。”左手扯开他外衣,忽见一本册子掉落出来。寇白蕊拾起一看,赫然正是本门失窃的剑谱,人赃并获,再难有假。
寇白蕊遽然惊起,连退三步,道:“这……这是,表哥你……你竟然是这种人?是我看错你了!”心中既失望又愤怒,再不管他伤势如何。梅天罡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小丫头倒是性情中人,不错不错!真有趣!哈哈哈哈!”
青珠道:“这人竟真把赃物藏在身上,该说他是聪明还是糊涂呢?”寇白嫱道:“料想是情势所迫,他尚未有机会脱手罢。”随行的庄丁此时无不愤愤,指着汪啸风的僮仆道:“庄主,这些人要怎么处置?”僮仆们闻言大惊,慌忙跪道:“寇庄主,此事乃系我家主人私自所为,我们全不知情呀?况且贵庄也知汪家三代单传,如今主人已死,再不能为恶,庄主大人大量,就放过我们罢!”
寇白嫱哼了一声,心想:“无怪乎母亲当年会离家出走,若教我生在这样的家里,也必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罢。”说道:“本来我还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会突然有个表哥跑来串门,未料果然还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呢?哼!你家主子多行不义,私盗本庄秘籍,实属于咎由自取。然如今既已身故,姑念其祖上与先慈的渊源,我也就不再追究你们什么了,滚罢!”僮仆战战兢兢,连声应诺,扛起自家主人的尸体匆忙离去。一旁的庄丁急道:“庄主,就这样放了他们么?”寇白嫱叹道:“不这样又能如何,毕竟舅母生前对母亲也还不错,难道宁要我揪着这事不放。我既不能助纣为虐,唯一能做的,便是与之划清界线了。”青珠笑道:“几位大可不必着恼,按说以汪家这般行径,多半在当地也得罪过不少人,纵然寇大姑娘好心不与追究,别人却未必会这么想,几位又何必生那闷气呢?”众庄丁闻言,均觉在理,便也稍稍释怀。
寇白嫱回过身来,向梅天罡行了一礼,道:“回雁山庄欠了前辈一个人情,前辈有何吩咐,不妨示下。”梅天罡道:“梅某只爱杀人,从不施恩。你若觉得耿耿于怀,大可择日设下筵席,邀我喝上一杯。”寇白嫱道:“那么敝庄山门常开,随时恭候前辈大驾。今日便暂且告辞了!”梅天罡道:“好说,请了。”寇白嫱也不再多言,领着妹妹并庄丁自去不提。梅天罡替青珠看了看伤势,发现并无大碍,便也扶她回房安歇。
夏麑朦胧之间,听得耳畔窸窣声响,迷离中睁眼望去,似乎看到了李朔思的面庞,讶然一惊,道:“殿下,是你么?”李朔思淡淡一笑,道:“是孤,孤只是来看看你,倒也别无他事,你快睡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