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胥骇了一跳,竟不知他何时移的步,果真犹如鬼魅,当此之际,自不能挺身送死,忙又一个折身,足尖凌空在对手剑尖上一点,竟又借力跃开。如此危急之际,他却仍能当机立断,并拿捏得分毫不差,双硃颖亦不禁心中暗赞,接着不慌不忙,顺势削他脚踝。梦胥早料到有此一招,拧腰侧肩,蓦将身姿倒转,循着他的剑锋滑下,出指如风,径取对方膻中穴。
双硃颖不意他竟毫不避让,反而以险攻险,只得收招退开,抬掌劈向他腰腹,迫使他不得追击。梦胥借力使力,亦凭借对方的掌风飘开数丈,心中欢快,正以为可以喘口气时,却见双硃颖左臂微扬,扫起一片碎砾,霎时瓦屑飞溅,气息震荡,无数不明剑气从四围激射而至,瞬间袭临梦胥,竟不给他喘息之机。
剑风卷带着碎石,一时毫无章法,眼看着便要将他撕成碎片,到了这时,梦胥也再不敢轻敌,双袖一旋,劲风鼓荡,霎时犹如鲸吸牛饮,碾金碎玉,竟生生将袭来的剑气悉数扯碎吞没。随之身形一晃,如化幻影,倏然间绕到双硃颖头顶,并指如刀,朝他后颈削去。哪知指尖刚进入对方三尺之距,一片剑气便又激荡而至,护住了双硃颖的后背,梦胥未料他防守如此严密,不得已只好撤招,纵身回跃,轻轻落下。
当此之时,两人前前后后拆分了三招有余,梦胥方才重新踩实。
两人互望一眼,心中皆都涌起了相惜之情。梦胥问道:“足下方才那一招叫什么,为何我竟没能看透它?”双硃颖道:“你想知道?此招名曰‘白雨跳珠’,你见过雨水打在湖面的样子么?看似混乱无序,其实是有理可循的。而你虽未看透,却仍消解了它,其实很厉害了。”梦胥颔首道:“难怪耶,足下客气了,多谢赐教。”双硃颖道:“好说。”剑花一挽,剑尖指地,似为请招之意。
梦胥小退半步,以示敬意,道:“既是如此,我也该当礼尚往来才是。”双手负背,四周为之一静。众皆屏息凝神,不知他要如何出手。等待之中,周围愈发静谧,恍惚之间,忽见梦胥身形一隐,竟而消失不见,接着风随尘动,骤然间,已欺入双硃颖跟前三尺。双硃颖微微一惊,挥剑来削,却只刺破了一重幻影。
蓦然耳边风声飘荡,梦胥拳脚如风,竟已穿透他护身剑罩,欺近身来。一时间招出无影,变幻无数,双硃颖随之展开剑势阻挡,然而纵使一花九绽,织剑如网,却依旧好似捕风捉影,始终没有碰到对方半点,反而一个不慎,被梦胥挑断了自己衣袖上的带子。
双硃颖不怒反笑,嘴角微勾,知他没有伤人之心,突然收剑而立,停止出招。然而梦胥此刻一身百幻,千变万式,却早已发出,霎时加诸其身,密如重幕,已然令他避无可避。
眼看便要击中双硃颖时,突然之间,四野具寂,一股无形之力瞬间喷薄开来,剑气翻腾,顿时将梦胥推出老远。梦胥心中一惊,既知身法被破,无奈撤招,哪知才稍一松懈,一道剑气忽然拂面而来,有如玉手纤纤,抚过他的脸颊,登时又将他带了回去。
梦胥暗叫不妙,双臂一合,准备阻挡即将袭来的剑招。岂料他见机虽快,然为时已晚,一柄冷冽的长锋已然抵在了他的喉咙之间,而双硃颖平静的面庞,也距他不过半尺。
梦胥轻轻一叹,道:“是我输了。”说着垂下了头来。
双硃颖闻言,只摇首道:“不然,你原有伤我之机,最多只算打平了。究竟你也手下留情,未出全力。”梦胥道:“但也确实是我先大意了。不过虽然如此,怎奈我还有同伴在此,终不会束手就擒。”双硃颖目光不动,缓缓收回了剑锋,道:“我明白。”
来旻儿倒似对两人的胜败不甚在乎,只道:“你这小子似乎会的挺多的呢,方才的招数,可也有甚名目么?”梦胥道:“啊,你问名目么?呃,有啊,当然有的,我叫它‘大道无边罗天万象皆为我用神功’,对,就是这个名字。”
来旻儿眼神平淡,道:“呵,无非便是这也会一点那也会一点的杂糅功夫罢了,我看还不如叫作‘什么都会一点神功’,反倒更易记住。”梦胥颔首道:“嗯,那也不错呢,有劳阁下赐名啦。”来旻儿嗤笑道:“你差点两次折在同一招下,还有脸说这些?”
梦胥道:“照啊,我也正想问呢?不知双先生先前那突然出现的一招竟是什么名堂,你可否再教教我呀?”
双硃颖尚未答话,来旻儿已道:“那一招?哪一招啊?哦,那一招么?我记得那招应是叫‘幽草独怜’,是罢,小颖。”双硃颖点了点头。梦胥道:“诶?这么厉害的招式,怎么叫这么温柔的名字?”来旻儿道:“你觉得温柔么?可这一招本就要招出无迹,待你知道它时,它已无声无息地在那里等着你了。”
梦胥听到这话,忍不住心口一凉,咂了咂嘴。远处的令狐召见他们竟若无其事地探讨起武功来,不由得皱了皱眉,却又不好出言喝止来旻儿。
只听来旻儿又道:“对了,说到这里,我也想问问。小颖你之前先以一招‘风来雨散’,打退了这小子的那一团‘大锅烩’。”梦胥闻言恼道:“喂,你怎么又随便改名字!”来旻儿没有睬他,继续说道:“那当是以不变应万变,这我倒也明白。可你之后又用一招将他从远处擒了回来,我却不曾见过,那是你新创的招式么?”
双硃颖答道:“凤君所料不差,那是我突发奇想,临时创的一招。”来旻儿不禁问道:“哦,那有名字了么?”双硃颖道:“嗯,我想称之为‘探雨摘铃’,凤君以为如何?”梦胥心道:“什么什么?探雨摘铃,我怎么又成了铃铛了?”来旻儿颔首道:“唔,‘探雨摘铃’,还不错。我记得回雁山庄也有一招‘燕子衔泥’,二者倒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呢。”双硃颖道:“凤君赞缪了。”夏麑听着两人的谈话,忍不住朝双硃颖说道:“你很喜欢带‘雨’的名字哪?”双硃颖微微一怔,随即对他报以一笑。
不远处突然有人笑道:“谁在说回雁山庄呐?我可很中意山庄的两个女娃儿呢,哈哈哈哈!”夏麑听得嗓音颇有些熟悉,扭头一瞧,见来的正是“峋嵝野客”梅天罡,而那名叫青珠的道姑也跟在他身后。
梅天罡抬头看见来旻儿,当即拱了拱手,道:“原来策师也在这儿?之前您给我那地址不清不楚,教我好找呀!”双硃颖也朝他见礼道:“梅兄。”梅天罡还礼,青珠也即上前向屋顶两人行礼,二人受了不说。
梅天罡见房顶上还有三个小孩,奇道:“适才我听到这里有打斗声,剑玄老弟不会是在跟这几个小崽儿打架罢?”双硃颖垂首道:“的确被你说中了,方才我正与这位小兄弟切磋,倒教梅兄见笑了。”说着指了指梦胥。
梅天罡双眉一皱,道:“这么说来,这小子很厉害了。”梦胥笑道:“前辈你别这么说我啦,怪不好意思的。”月怜歌与夏麑心下皆道:“才怪!”
梅天罡道:“看样子这小子不容易拿下呀,不如换我来罢。”说着咧嘴一笑。梦胥心下一惊,看这人多半更加不好对付,说道:“怎么这样呢?我们打完才刚说上会儿话,大家先别急着动手嘛!”
眼看对方已经跃跃欲试,底下忽然又有人叫到:“夏兄?夏兄,上面的是你吗?”夏麑闻言一呆,低头看去,见说话的正是柴允陵,而且不仅他自己来了,连花灵儿与夙菡兄妹也在其身后。夏麑喜道:“啊,你们都来啦?”
柴允陵道:“我们四个正四处找你呢,灵儿姑娘听说你连日不归,只怕乔姊姊担心,也特意出来帮忙寻你的。路上刚好又偶遇夙家兄妹,听说这里有人打架,就一道过来看看,想不到真能遇见你们。”夙芷萱插口道:“要我猜啊,先动手的一定又是某个姓梦的家伙罢?”梦胥见说,笑道:“夙姑娘真聪明,可惜只猜中了一半。我是先动了耳,后动的手。”夙芷萱哼的一声,道:“那也没差太多。”夙菡皱眉道:“妹妹!”
夙芷萱撇了撇嘴,不再说话,回头看向花灵儿,蓦见她小口微张,正仰着头,目不转睛地望着檐角上的来旻儿。夙芷萱诧异道:“灵儿姑娘,你怎么了?”花灵儿道:“就是他,就是这个人打伤了我的阿爸。”柴允陵见说,也是一惊,道:“啊,灵儿姑娘说的是谁?”花灵儿当即伸手指了指来旻儿。柴允陵心下一凛,想起花蒙欺当日重伤不醒的模样,心中更加忿忿不平,瞪着来旻儿道:“他就是那个胡乱伤人的坏蛋?”
花灵儿缓缓点了点头,夙芷萱心中疼惜,轻抚她后背,道:“灵儿妹妹别怕,我们会保护你的。”夙菡眉头一皱,道:“你俩都别冲动,这人显非易与之辈!”来旻儿似乎也听到了这边的谈话,眼眸微垂,只淡淡扫了花灵儿一眼,便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花灵儿道:“啊!他好想没认出我来咧?”夙芷萱道:“呃,不太对罢,他好像是无视你了。”花灵儿道:“哦,是这样啊?”
令狐召眼看来的人越来越多,柴允陵又曾见过他的,这里虽地处郊外,但也未必没有某些官府的眼线,心下不由焦躁起来。吕应似也看出他的担心,道:“公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离开罢。至于别的事情,来先生自会晓得料理。”令狐召知他所言不差,颔首道:“也只好这样了,走罢。”两人于是转身退去。
来旻儿似乎也玩够了,道:“小颖,天罡,将这小子捉下了罢,我要走了。”双梅二人应道:“是。”梅天罡当即跃上屋顶,与双硃颖一左一右,就朝梦胥围了过来。夙家兄妹眉头一皱,便已准备出手相助。
梦胥惊道:“你们要干嘛?不准再靠近我啊!”哪知他话一出口,面前两人竟真的停下了脚步。梦胥奇道:“诶,这么听话?”却见两人忽然不约而同地侧过头去,一齐望向了对面酒楼的楼顶,众人才发现那边屋檐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人,正坐在那里观瞧这边。
梅天罡单手叉腰,道:“你又是谁?”来人尚未答话,夙芷萱已经叫道:“啊!你是,鄀叔叔!”来者原来就是鄀淮峫。梦胥闻言皱了皱眉,瞄了夙芷萱一眼,道:“你什么时候跟人家这么亲近了?就因为人家送了你点东西?”夙芷萱恼道:“要你管!”鄀淮峫挠了挠鼻子,道:“啊,其实我也没那么老,我想你还是叫我大哥罢。”想了想,又道,“唔,这样也不太好,恐会乱了辈分,再容我想想,有了,不如你就叫我阿叔罢,听着也不觉生分。”夙芷萱倒没觉有什么不同,道:“嗯,好啊,鄀阿叔。”夙菡则仍是恭恭敬敬地行礼道:“鄀前辈。”
“他姓鄀?”双硃颖听到双方对话,心念忽动,道,“请恕冒昧,来者莫非便是‘剑尹’兄么?”鄀淮峫不意他一下便认出了自己,道:“哪里哪里,我因感此地剑气飞纵,依循着便来看看。不意竟见到了‘剑玄’兄你,贤兄说话真是客气啦!”双硃颖道:“惭愧。”
来旻儿更不扭头,单手支颐,喃喃自忖道:“他便是‘萍踪剑尹’?嘁,又来个麻烦的家伙。”
梅天罡道:“嗯?你们怎会好像都认识他呢?不对,我似乎也听过这个人的名字。嗯……哈,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当年那个号称‘小剑狂’的家伙,不错罢!”说时指着鄀淮峫的鼻子。
鄀淮峫道:“呃,这‘剑狂’两字原是先师的诨号,他老人家都过世好多年喽。而我还是比较喜欢‘剑尹’的称呼,既显本事,又不觉得张扬。”
梅天罡“嘿”的一声,道:“言不由衷的家伙,在我面前显摆,还说自己不狂?不过我喜欢!”突然身形暴起,瞬间欺至鄀淮峫头顶,一刀猛劈而下。众人但闻一声巨响,便只见木屑崩飞,瓦砾飙射。
梅天罡缓缓收刀起身,目光斜视,道:“呵,跑得挺快。”却见鄀淮峫的身影竟已与他互换了位置,来到了原本是他站立的地方。
鄀淮峫微微一笑,道:“君子动手不动口,阁下干嘛突然对我发难呢?”梅天罡道:“少废话,先前以无形剑气阻拦我们俩拿人的,难道不是你么?还是说你要告诉我你只是来看戏的?”
鄀淮峫道:“呵,算是被你言中了罢。说到底,我与这几位小朋友还是有些投趣的,故而若有人果要为难他们,我也就不好不出手了。”话音甫毕,只在足前一点,一道剑气横展而出,登将脚下的房屋劈作两半,先就把梦胥等人与对方隔了开来。同时间,一副精巧古朴的剑匣,已然静静矗立在众人面前。
梅天罡笑道:“哈,到底还是要动手嘛!”显已跃跃欲试。忽闻酒楼下有人说道:“究竟哪个不长眼的在这捣乱,你且指与我看看。”众人循着望去,见说话的是个衙役头目,一脸醉相,背后还领了一班皂隶,也都差不多少,多半均是在酒楼里喝了酒的。而那酒楼老板也站在当口,闻言当即朝对面屋顶一指,道:“爷你看,就是这些人!”那头目抬头一扫,道:“很好,都给我绑了,一并丢进大牢!”众手下应道:“是!”便开始七手八脚地牵绳子。
梅天罡喝道:“兀那掌柜的,你凭甚就要抓人哪?”酒楼老板不忿道:“怎的?只许你们来拆我家板壁,就不许我报官么!”梅天罡奇道:“我什么时候拆你家板壁了?”酒楼老板道:“笑话,如若不是你们,难道我那墙上的破洞,竟是自己长出来的?”梅天罡道:“那可说不准,指不定是下雨浸烂的呢?又或是打雷劈碎的?”酒楼老板怒道:“那怎么没劈道你头上呀!”梅天罡笑道:“我这皮糙肉厚的,它劈也劈不烂我呀!”酒楼老板心中不服,还要再骂。
来旻儿秀眉一蹙,道:“嘁,无知小民。”突然加大声音道,“吵什么吵,信不信我把你们都杀啦!”语声未歇,一股凛冽的气劲激荡而出,登把对面酒楼的牌额震落。哪知无巧不巧,刚好砸中了那个头目,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
但见那头目应声栽倒,手下们见了,不禁大怒,指着来旻儿道:“你好大的胆子,敢打晕我们头儿,你等着,我们这就去搬救兵来!”
来旻儿眼神一寒。众人顿皆噤声,气势骤泄,手忙脚乱地扛起老大,匆匆逃离街巷。
来旻儿更加面露不屑,将头一偏,道:“哼!”
梅天罡忽道:“看招!”大喝一声,又是一刀劈向鄀淮峫。鄀淮峫忙闪身一避,道:“怎么突然又对我出手?”梅天罡道:“废话,你都掏出兵器了,还要我干等着的么!”
鄀淮峫道:“那真是失礼了!”足尖一勾,一把长剑倏然弹射出匣。鄀淮峫一个旋身,已然握剑在手,霎时目光骤变,无声剑芒,喷吐而出。
未由梅天罡细察,一道寒芒已经直逼他颔下,一丝久违的寒意竟再次从其脊背间生起,不禁令他又惊又喜。然而梅天罡毕竟久经战阵,立时马步下压,将身一仰,竟就这么直挺挺地躲了过去。梦胥忍不住叫道:“厉害!”
岂意鄀淮峫出招太快,剑势未尽,虽被梅天罡避开,剑风却横扫而出,瞬间逼至来旻儿眼前。却见来旻儿不避不让,手未抬,足未动,原本迅猛无俦的剑气刹那间却只化作了数缕秋风,轻轻拂过他的衣袂和鬓角。仿佛间似有一把无形之剪,将那迅疾的剑风裁作了片片秋影,融入了暮色之下。
鄀淮峫心下微凛,只是来不及分神,梅天罡的刀锋亦已逼至他面前。鄀淮峫不敢怠慢,回剑格挡,顿与他僵持一处,梅天罡道:“小子有些心猿意马呐?你在想什么,嗯,策师的的刀法还远在我之上,看来你是想陪他玩玩?”鄀淮峫喟然一叹,道:“我是用剑的,干嘛和一个使刀的玩呢?何况阁下就够难缠的了!”梅天罡道:“哪里,要说能教我连砍两刀都不中的人,倒也少见,今儿个没砍到你之前,岂能让你溜了呵。”鄀淮峫道:“这就是你盯着我不放的理由?”梅天罡道:“你看我像爱捏软柿子的人么?”
鄀淮峫道:“那你就踢到铁板了!”目光一沉,周身剑气聚合,遽然一震,登将梅天罡击退了三丈。梅天罡大笑一声,脚下一蹬,便又猛扑回来。
鄀淮峫微微一笑,突然松手抛出长剑,继而旋身一脚,踹在剑尾,长剑顿如脱弦之矢,激射而前,而他自身却顺势向后一滑,飘离原地。梅天罡道:“哪里走!”挺步沉身,倒转刀柄,一击撞在剑尖,顿将长剑反撞了回去,径自射向鄀淮峫,不料自己却被震得虎口迸裂。
鄀淮峫身在半空,更不避让,只伸手在剑柄上一搭,顺势一转,登将来剑之上的劲力化去。蓦然身影一颤,周遭光影霎时变得有些迷幻。双硃颖眉宇一凛,道:“小心他的剑路,不可与之取快!”
梅天罡道:“哈,我怎么偏不信邪呢!”双硃颖见他不听,只得撤言不语。
鄀淮峫此刻也落在了对面屋顶,长剑一挽,道:“要来喽!”足尖一点,突然间剑路一空,好似凭空消失。梅天罡道:“来得好!”刀柄前握,猛然劈向虚空,但闻“锵”的一声,火花四溅,瞬间撞上了鄀淮峫的剑影。鄀淮峫亦不禁赞道:“好。”音犹未毕,剑已再发,刹那间便见白芒万道,迸射而出,隐没了四周景象。
梅天罡眼见霜刃加身,更不迟疑,振声一喝,扬臂转腕,掌中长刀好似突然散开,瞬间化作一片灰色的巨网,似欲兜住所有袭来的剑招。怎奈鄀淮峫的剑影总是忽来忽往,忽聚忽散,似慢而疾,似轻实重,始终变幻难测,无法捉摸。梅天罡斗不数息,便知不是敌手,悔不听双硃颖之言,只能苦苦支撑,勉力一搏。
鄀淮峫倒也无心恋战,立时撤剑收招。四周剑影立时消散,现出了他的身姿,却依然悠暇如故,继而看他长袖一扫,拂去了周遭烟尘。
反观梅天罡力尽不支,登时倒了下去。青珠见状大惊,急忙跃上前来,将他扶住,一探之下,知其除了内力急耗外,仅只受了一点皮外之伤,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双硃颖看着鄀淮峫,说道:“剑尹兄适才一式,若似‘剑气化虚’,莫非乃是得了剑神前辈的真传?”鄀淮峫不想他眼睛这么刁钻,只得答道:“怎么说呢?在下有幸,的确曾蒙剑神大哥指点过一两招,倒也谈不上传授什么。不过剑玄兄恁地了得,一下就看出了我的虚实。”双硃颖道:“哪里,我也仅只看到了一些而已,若交上手来,倒还未必能接下。”突然“咦”的一声,环顾左右,这才发现本应呆在旁边的梦胥等人,竟已不见了身影,疑似趁两人交手的间隙逃走了去。
双硃颖转身望向来旻儿,道:“凤君,这……”暗怪自己方才太专心于眼前,竟未暇旁顾,但料想来旻儿一定看见了的。只见来旻儿还视了他一眼,道:“你瞧我作甚?又不是我放他们走的。”双硃颖心想:“果然。”轻叹一声,说道:“凤君既然知道了,为何不拦下对方呢?”来旻儿道:“我不是说了么?本君只出手一次,一次之后,岂可再为?”说罢转身拂袖,一晃而没,似乎赌气而去。
双硃颖望着来旻儿背影消失之处,无奈摇首,道:“噫,我知道了。”终究只有不了了之了。鄀淮峫见此情势,虽也没太明白状况,但好在目的已经达到,于是收剑入匣,将之别入后腰,道:“这样一来,我们似乎也没理由继续再打了,在下告辞。”一个倒纵,便也跃回了街脚,霎时不见踪迹。双硃颖长剑反持,更不回头,道:“足下请便。”话音虽轻,却传得很远,继而指尖一弹,归剑入鞘,于背后留下了一道优美的弧光。
这时几个本来躲在路旁围观的人忽然叫道:“官差又来了!”远远便见巡城院的许骧领着两队逻骑自大道上飞马驰来,叫道:“何人在此比武斗殴!”路边忙有人上前迎住,即朝屋顶一指,道:“大人,他们就在那儿!”许骧抬头一瞧,却见上边空无一人,仅剩下一排残砖破瓦,不禁怒道:“人呢?”那人一愣,心想明明说话之前都还在的,怎地忽然就不见了,口中结结巴巴,道:“这个……那个……小民也不知道,明明刚刚都还有的啊?”许骧谅其不敢说假,一问那些人的形貌特征,不由摇了摇头,道:“果然他们也在,又来晚一步了!”没奈何,只得拨马回转,行不多久,忽有差吏寻着他道:“许干办,你在这啊,卫提举特教下官来找到您,说有新的差事要交给干办。”许骧一怔,道:“嗯,知道了,我这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