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更暗了!
金字塔第十三层,久违的雨,滴滴溅落。
一滴、两滴、三滴……雨滴不断汇聚滑落,在紫色玻璃上画出道道水痕——交错纵横、百转千回。
海黛不禁痴了——这迷宫般的水痕是否正是自己曾走过的路,这雨水又是否是来为自己送行?
突然,一种电流般的渴望传遍了她的全身。下一秒,一袭黄袍掠过旋梯,冲上天台花园,直奔漫天雨雾。
花园中,风雨同心,残花腐叶的气息被扫荡一空,陈旧破败的森林也重获了新生。晶莹的雨滴更不畏辛劳,擦去每一片蛛网、每一粒尘土,只留下生机盎然的或绿或紫。
置身于焕然一新的花园内,海黛的渴望也更加强烈了。面南而望,她的目光穿越荒原、穿越丛林,再次看到了那个黄色的世界。
这一刻,什么褐人与褐族,什么褐色元素与异血,海黛已统统不在乎了。她只想回到曾经的温暖与美好,回到记忆中从未远离过的黄色宫殿!
这一刻,她也终于知道,与真实的渴望相比,雪晶花即使能带来再多的快感,却终究只是一场空虚。就好像青烟幻化的宫殿再雄伟,也经不住彩蝶一翼。
漫步在清新醉人的花园中,海黛更不禁想到,若不是甲子的贪生怕死,灵父还未必肯让自己出塔。所以这一次,真的要好好谢谢甲子——谢谢甲子让自己可以走出围墙内的空虚,可以逃离日复一日的重复。
正想得入神,一片褐叶飘落海黛的黄袍。令她那颗被渴望所充盈的心,立时有了一丝隐隐的不安:
是因为褐族的神秘与可怖吗?是因为自己已七百年没离开过金字塔了吗?又或者,是因为自己已空虚了三千年,已害怕面对一切的真实……
竭力镇定心神,海黛摆脱了没来由的不安。望着雨中的美景,念着最美的回忆,很快,她的心中再次充盈了无尽的渴望。
仿佛是为了映衬她的心境,雨也更大了。当雨雾变成了绵绵细雨,她也走到了花园的尽头。
遥望迷茫雨夜,她知道,明天自己就将走向远方,走向那片黄色的世界,走回那座黄色的宫殿……无尽畅想中,突然,一个模糊的影子爬入了她的视线。
尽管天色已暗,尽管无法看清容貌,但海黛百分之百地确信,那是一个人——一个紫衣人。
难道又是一个乙丑29?
虽然对捕捉褐人的任务并不上心,但海黛知道,那毕竟是灵父的命令,毕竟是要完成的。因为无论走得有多远,自己终究还是要回来。更何况南行的路上,自己很有可能会先碰见褐人。
因此,无论是为了完成任务,还是为了防范褐人,自己都必须对褐人有更多的了解。所以这一次,一定要赶在紫衣人死亡之前,问出足够多的信息。
一念至此,海黛冲出了花园,冲下了一层又一层的旋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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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字塔下,丙寅403正准备带领圈养人们登塔,却看见一团黄色的风暴顺着旋梯汹涌而下。知道风暴的主人是智父,丙寅403忙不迭地躲闪一旁,却还是被黄袍的一角扫中了侧脸——徒增一道紫痕。
海大姐自然没有停下来道歉的意思。疾速掠过会场,她的身影直扑小门。冲入通道的一刻,看到十多个全神戒备的紫衣人,看到两千尘土人缓缓而来,她立时察觉到了异常。
难道又发生了叛逃?
当闻到浓得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当看到一排排血色的足印。海黛的疑虑瞬间得到了证实。虽然很想怒斥甲子办事不利,但此时的她已顾不上这许多了。
仿佛闯入了麦田的骏马,黄袍继续在通道中飞驰。而两千尘土人无须任何命令、任何指示,便如麦穗一般向着通道两侧倒伏——为骏马让开了路。显然,无人愿意被马蹄踩踏。
转瞬间,海黛已冲出了尘土人的队列。当到达通道的最后一段。她感觉得到,急速掠过的脚下是成片的粘连与绵软——血与肉的层层叠叠。且越往黑暗深处,血肉越密集。
到达通道的尽头后,随着无瑕的手写意一挥,复杂的机构声中,通道的尽头裂开了一个不规则的出口。而海黛也瞬间从出口中冲了出去,瞬间消失在了迷茫的雨夜之中……
就在出口自动关闭的一刻,清爽的风涌入了通道,吹淡了血腥的浓烈;纯净的雨也随风而来,稀释了血肉的粘稠。
通道内,1998个尘土人都闻到了这风的清新、雨的生气,也都想掉头转身,冲向风雨。但在十多个紫衣人的虎视眈眈下,他们只能无助地、无望地向着会场走去。
可至少,他们知道了,通道的尽头确实有一口出口——一个通向自由的出口!
会场内,甲子原本在悠然自得地赏夜色、听雨落。但随着黄袍的呼啸而过,他的悠然立时变成了惊疑。因为他很清楚,必定是有极大的变故发生,海黛才会如此匆忙。
片刻的决断中,甲子本打算跟着海黛一起冲出去。但看到圈养人们在一次次的惊吓后已开始出现了骚动,他只能无奈地留了下来——同十多个紫衣人一道,恢复会场内的秩序。
而为了保险起见,他更决定在海黛回来之前,会场内的圈养人暂停登塔,通道内的尘土人也原地待命。
因此,圈养人们也再次坐了下来——略微安心了些许。
风雨中,琳达仍在昏迷。伊索抱着她躲到一张桌子下暂避风雨,米歇尔则为她擦去额头上的水渍——冷雨又或冷汗。
不远处,光芒冷静观察。
她注意到,紫衣人的精力大多放在了尘土人身上。对于雪晶女——特别是对像自己这样大着肚子的雪晶女,紫衣人们并不太在意。而这或许也正是自己最好的机会。
望着通道入口旁的棚舍,光芒知道要直接跑到那里并不现实。但如果雨势再大一点、雨夜再黑一点,匍匐爬向离自己最近的棚舍应该没有问题。而只要能躲进棚舍与围墙之间的空隙,自己就可以沿着围墙迂回到通道的入口处。
拿定了主意后,光芒觉得轻松了许多。但想到一会要匍匐爬行很长的一段路,她不禁怜爱地轻抚腹部。似是要告诉腹中的宝宝,自己要做什么、怎样做、为何而做。
同样,逐雪也在观察——观察空中的金字塔。
虽然她觉得三妹已不可能还活着,但她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还是要上去找一找。
环顾四周,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陡峭的旋梯上。当确定没有紫衣人望向自己,她一点一点地、小心翼翼地缓缓靠近旋梯。
她只希望一旦有混乱发生,自己可以第一个冲上金字塔、冲进福利室。而如果冲不上去,或是冲上去了却找不到三妹,她发誓,定要燃尽花海,为二妹三妹报仇!
沉浸在如此的情绪中,逐雪自然是越想越悲愤,越想越冲动。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的三妹此时不但活着,而且还活得无比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