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下,六个血衣人从通道中走入了会场。
他们每走一步,地上就多出一排血色的足印。当他们走到甲子身边后,血色的足印已是成排成列,恰如集结场上的队列——死亡的队列。
面对甲子的凝重,乙丑4把通道中的状况大致讲了一遍,其余五人则做了各自的补充。最后,六人更说出了各自所毁灭的圈养人数量——似是要争个高下。
甲子听完后,却是一声长叹:“金字塔每次更新,都需要上千个单位的维生液。我把这些人统统送往福利室,而不是处决,为的就是保证金字塔的更新所需。
可现在,少了这上千人的髓血,大家也只能再少更新一些了。甚至迫不得已,也只能动用过去数百年的库存了。”
六个血衣人——傻眼了。在通道里时,他们本已商量好,今日如此辛苦,一定要让首领奖励一次额外的更新。但此刻听了首领的话,本打算邀功讨赏的他们立时明白,不仅奖励已泡汤、年中更新已无望,甚至年底的更新都悬了。
失望之余,六个人的头也一个比一个低。但甲子却仰起头,望向了如墨的天际——期盼明日的朝阳,更期盼海黛的启程。
当两颗较大的雨珠打在脸上,甲子看见,雨水比前一刻略微密集了些,乌云也比前一刻更汹涌了些。就仿佛天空正在酝酿着什么。
“暴雨要来了!”
感慨中,一种久未有过的疲惫深深地侵袭了甲子——今天为何如此得漫长?
风起时,雨,更大了。
却,冲不散血色的足印。
会场中,前一刻的欢乐气氛早已荡然无存。只因每个圈养人都在恐惧:这六个血衣人究竟是导师,还是魔鬼?
看着不散的血色足印,看着血水从血衣人身上成串而落,圈养人们更不禁愤怒:昨日围墙之巅的碎心死亡,今日会场中的血色恐怖,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此时,每一个尘土人都在问自己:围墙之巅的雪晶女为什么要逃跑,是因为围墙外有着美好的希望,还是因为围墙内有着不尽的罪恶?
此刻,每一个雪晶女都在怀疑:这个额外的雨圣节究竟是为了什么,孩子们到底在哪里,金字塔里又真的有幸福吗?
无数的疑问中,所有圈养人都陷入了沉默。沉默中,有人在恐惧,有人在思考;有人在用金字塔里的美好未来麻醉自己,有人在积极地做准备——为爱,或者为恨!
光芒在准备——为爱而准备!
看了一幕又一幕的鲜血与死亡后,对于围墙内的一切,她已从些许的怀疑变成了彻底的唾弃。为了自己的配对耀眼,更为了腹中的孩子,她决定不再等待什么福利室。她决定自己为自己创造福利、创造未来!
雨雾之中,她勇敢地昂起了头。扫视全场,她看到了虎视眈眈的紫衣人,也看到了环绕围墙一周的低矮棚舍。最终,她的目光停在了距离通道入口最近的那间棚舍。
她决定,一旦有机会,就先躲入那间棚舍。然后找机会潜入通道、逃离会场。接着,去421区找到耀眼。最后,想办法逃出围墙,去寻找围墙之外的幸福。
虽然每一步都危险重重,每一步都看似毫无可能,但她相信在这个黑暗的雨夜里,只要做好准备,一切皆有可能!
逐雪也在准备——为恨而准备!
三妹的入塔令她感到了极度的不安。直觉告诉她,自己已无法再见到三妹,已永远地失去了三妹。而六个血衣人的到来,更让逐雪彻底绝望——二妹死了、三妹必定也死了、更多的人都死了。这围墙内除了死亡,再无其他。
这一刻,逐雪的心中绝望有多深,恨就有多浓!
她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拦住三妹的情痴,为什么让三妹离开了自己的身边?
她恨导师,为什么要带走二妹,为什么要把二妹送往301区?
她更恨智父,为什么要破碎二妹的心脏,为什么要毁灭二妹的梦想?
但她最恨的却是——雪晶花!因为冥冥之中她已认定:若没有雪晶花,就没有雪晶果;没有雪晶果,就没有雪晶液;没有雪晶液,这一切悲惨或许都不必发生。
雨雾之中,梦境里的大火再一次重现眼前,腹中也再一次传来宝宝不安的胎动。而逐雪也一边用手安抚腹中的宝宝,一边下定决心——誓要让每一株妖艳的雪白,都变成黑色的灰烬!
琳达也想准备,可眼前却一片恍惚。
她仿佛看见,松达正从一排排血色足印上爬起——奋力地爬向自己。她伸手想要扶起松达,可手却穿过了松达的身体——抓住了白骨一根。下一刻,她的眼前一片黑暗……
见琳达晕倒,米歇尔第一时间赶了过去。她扶起泥泞中的琳达,并轻声呼唤琳达的名字,但琳达却毫无反应。
伊索也赶了过来,并带来了一壶水。米歇尔赶忙把壶嘴塞入琳达的唇间,可流出的水却统统顺着琳达的唇角滑落。就好像琳达的生命之门已然关闭。
见此情景,米歇尔和伊索也再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无计可施地守护着琳达——守护着这个有着无尽母爱,却又无比柔软的女人。
只是两人并不知道,繁重的劳作和对孩子的过分思念,早已透支了琳达的精力。当期望的松达没有出现,她那不堪重负的身体便再也支持不住了。
漫长的守护中,伊索告诉米歇尔,当他进入会场的一瞬,正好回头看见了403区的人开始进入通道。但现在时间已过去了这么久,403的人一个没见,六个血衣人却从通道中走了出来,所以……
伊索的话只说了一半,米歇尔却已明白了一切。她知道,琳达的配对正是在403区;但她不知道,是否要把如此残酷的事实,告诉如此柔弱的女人。望着迟迟未醒的琳达,这一刻,米歇尔竟感到了一丝庆幸。
风雨越来越大了,会场内也越来越冷了。
为了保持温度,米歇尔搂住了琳达,伊索又搂住了米歇尔。但寒意不绝,仍一丝丝钻入三人的体内。
如寒意般,不安与恐惧也在米歇尔和伊索的体内蔓延。两人对望一眼,虽一个字没说,却已明白了彼此的所有焦虑、所有决心。
两人都已确定,在如此血腥的统治之下,自己的孩子绝不可能在金字塔里享什么福,而二圈层如此多的孩子也绝不可能是孤儿。所以,一定要想办法去二圈层,一定要找到孩子们。
但望着昏迷不醒的琳达,两人却又都有些犹豫。难道要抛弃这个柔弱的女人吗,难道要见死不救吗……无比艰难的抉择中,两人终于向着彼此摇了摇头。
会场中央,一直遥望天际的甲子转回了身。看了看或惊恐、或麻木、或跃跃欲试的一众圈养人后,他向六个血衣人发出了命令。
“乙丑11,你上去通知紫衣人。除了乙丑1和乙丑2以外,其余的全部下来监视圈养人。
乙丑4,你们四人回到通道中,协助丙寅432和丙寅433押送最后两个区的尘土人,绝不能再有暴乱。
丙寅403,你带领会场中的所有圈养人去福利室。不必再区分是否有配对,让他们排成一队登塔,立刻!”
面对甲子陡然严厉的神色,六个血衣人迅速行动了起来。片刻后,紫衣无数!
首先是旋梯上。二十多个紫衣人俯冲而下,震撼了会场内的每一个圈养人。到达地面后,大部分紫衣人分散到会场四周,严密监视尘土人和雪晶女的一举一动;剩下的一小部分则进入了通道。
接着是402区的通道入口处。雨雾之中,432区和433区的尘土人连成一列,一个接一个地走入了通道。当1998人全部进入后,丙寅433重重地关闭了小门。
一进入通道,1998个尘土人立刻闻到了浓烈的血腥,也立刻看到了地狱般的尸山血海。但在十多个紫衣人的严密监视下,他们即使有无数恐惧、无数不甘,却也只能踩着同胞的血肉,缓缓向着内圈走去。
最后是会场内。虽然此时已无人想登塔,但在十多个紫衣人的监视下,在丙寅403的呵斥下,圈养人们被迫起立,被迫排成了一队。
置若罔闻的只有米歇尔和伊索。两人细心守护着昏迷中的琳达,一动也没有动。
对这种明目张胆的拖延,丙寅403非常不满。所以他扬起带血的皮鞭,命令二人立刻行动。无奈之下,伊索也只能抱起昏迷中的琳达,与米歇尔一起走向了队伍的末尾。
会场中心,甲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知道,无论发生了多少意外,这漫长的一天终归还是快要结束了。而明天即将到来,属于自己的时代也即将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