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中，链条似有若无地微微晃动，似是在低语着什么，又似是在叹息着什么。
望着这根37年前自己亲手锻造的链条，甲子不禁再次想起了驭风行和念风。想到那两人竟把自己骗了37年之久，他心中的怒火也再次勃然而生，却又偏偏无可发泄。
直到想到无论是爱还是恨，驭风行和念风都已化为了粪土，甲子的怒火才终于渐渐平息。
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从容后，甲子望着大小不同却痴傻相同的两个异血人，格外郑重地道：“乙丑13，务必把这两人安全快速地送到深渊。”
“您放心，首领！”
说完，乙丑13一只手抱起爬行中的宝宝，另一只手收紧链条拖动纬经，带着两个低矮的圈养人走出了会客室。
随着三人下楼远去，链条本就细微的晃动声渐渐消散，屋内也恢复了惯有的死寂。
但甲子却觉得，那晃动声似是仍在耳边。甚至于，他觉得那根链条仿佛缠在了自己的身上，并拖着自己一路下坠，越坠越深、越坠越黑……
用力摇了摇头后，甲子摆脱了脑中没来由的幻觉。把头枕在沙发的靠背上，他惬意地闭上了眼、养起了神。
他心想：明天，十三层的那个人就要出发了。如果那个人此行出了任何意外，自己一直以来的愿望也就可以实现了——成为第99塔真正的主人！
愿望成真后，自己的第一件事该做什么呢？
是铲除无用的雪晶花，全部种植农作物？还是降低配对的年龄下限，让雪晶女更早地生孩子？又或者，让每一个白蝴蝶都生双胞胎，甚至是三胞胎、四胞胎……
反正无论怎样，相信到那时，自己都一定会更有兴趣去体会欲望与情感，也更有闲暇去探寻这个世界需要的究竟是秩序，还是非秩序？所以，就让明天快点到来吧，就让海黛早一点上路吧！
想到兴奋处，甲子迫不及待地睁开了眼。走到窗边，他举头仰望。当看到阳光已躲进了厚厚的云层，他知道上午就快要过去了，离海黛出发的时间也又近了半天。
心满意足中，他又低头俯视。本想看到的是来自八个劳作区的劳动者，结果却看到了401区的三千懒人。
乙丑2到底在磨蹭什么，401区的人怎么一上午都还没处理完？
分外地不满中，甲子冲出了自己的会客室，冲向了金字塔的第六层。
进入福利室，他首先看到的是杂乱：箱子里装满了皮料，地上堆着成山的毛发，两个巨大的贮藏柜更塞满了维生液。
再看到乙丑2还在慢悠悠地给维生液打标记，甲子的声音立刻变得不耐：“乙丑2，401区的人怎么还没分解完？”
乙丑2一脸委屈：“首领，可能是因为从没一次性分解过这么多人，采集器上午出了两次故障。不过我已加快速度了，只要不再出故障，相信傍晚前，就能把401区的三千人全部分解完。”
傍晚？甲子只觉自己从未听过这个词，声音也变得从未有过的严厉：“乙丑2，即便傍晚前把401处理完了，后面也还有三四圈层的八个区。所以你要加快进度，务必赶在今日之内完成！”
甲子的话语中没有任何的商量余地——倒不是因为他突然十分尊重海黛的命令；而是因为他担心，若圈养人的毁灭没有如期完成，海黛很可能会延迟出发，而那恰恰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
乙丑2则只能无奈地点了下头。但她心中想的却是，就算自己变成神仙，恐怕一天之内也分解不了八千多人，更别提采集器还总是出故障。
可想归想，当又一张皮料从采集器中吐出来时，乙丑2还是尽可能地加快了速度——既为了应付甲子的脸色，也为了自己能早一点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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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渐厚，午后的天色也渐渐阴沉。
333区的集结场上，当北风凌乱了三妹披肩的秀发，逐雪伸出灵巧的手，为三妹扎起了细细的麻花。
可刚扎好一根，她的腹中忽然传来一阵不安的胎动，令她不得不停了下来。想到自己已站了大半天，她知道腹中的宝宝应该是有些不耐烦了。
一旁，三妹目光痴痴。仅有一根的麻花盘在她左耳后，让她的发型变得不对称，也让她有了种别样的、非秩序的美！但摩挲着手中的梳子，她的美却瞬间变成了凄美。
“雪姐，你记得吗，这把梳子是二姐做的，特意为我做的。”
看着那光滑圆润的23根梳齿，逐雪的鼻间立时一阵酸楚。好不容易压下的悲情也再次汹涌，再次淹没了胸口。可不等她说些什么，丙寅333已挥动了手臂。
于是乎，无论情愿与否，333人的队列都必须出发了。而逐雪和三妹也别无选择，只能机械地随着队列前行。所有想说的、未说的，也只能化作了彼此眼中的安慰与鼓励。
像过去一样，她们绕着三圈层走了一圈，来到了区隔302区与301区的围墙之下。
越过小门，步入通道的一刻，三妹不禁想起，上一次来到这里时，身边有二姐，头上有花环，一切都是那么得美好。而此刻故地重游，即便迎来了曾无比期待的雨圣节，自己却再没有一丝喜悦。
在三妹的身后，逐雪不停地安抚着腹中的胎儿。似是要告诉未出世的孩子，不必紧张、更不必害怕。
进入通道后，队列向着内圈的方向前进。行进间，每一个雪晶女都十分沉默。就好像对于这个额外的雨圣节，她们并没有什么期待的。但不管期待与否，也不管通道有多长，她们终究还是走到了会场，走到了头。
因为333区距离最远，所以当逐雪和三妹等人走入会场时，302、303和332区的雪晶女都早已到达。但与以往不同的是，惯例应该先到的尘土人，却一个也没到。
会场中，没有鲜花、没有食物、没有葡萄水……该有的什么都没有。
不该有的倒是有两样：一是从金字塔底端伸出的旋梯——直达地面；二是旋梯旁的两个紫衣人——一个是已在会场中盯了一天的乙丑11，另一个是刚刚从第十层下来的甲子。
如此意料之外的景象，让雪晶女们倍感诧异。而乙丑11似是并不想雪晶女们太费脑筋，所以积极主动地给出了答案。
“大家听我说，福利室中的一切都已准备好了，只是你们还须再等一下。一会等尘土人到了后，有配对、有孩子的先进入福利室团圆，没配对的后进入福利室参观。”
尽管这解释听上去合情合理，可雪晶女们却大多将信将疑，脸色也大多凝重无比。就好像在这个不是节日的节日，她们都找不到快乐的理由。又或者，昨日围墙之巅的一幕太过血腥，她们都还没从惊恐中缓过来。
会场内，气氛更加压抑了。
而看到一丝阴暗已爬上了远方的天际线，乙丑11也略显焦急地走向了甲子。
“首领，401区的最后五百人已上去很久了，要不要我去福利室看一眼，看看分解完了没有？”
“不必了，乙丑11。我已吩咐过乙丑9，上面一结束，立刻下来汇报。所以，你还是去通道中照看一下好了。虽然我已预先做了布置，但那些尘土人毕竟看到了雪晶女翻墙逃跑，因此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