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血色的朝霞如龙鳞般镶满天际,分外得壮美,却也分外得肃杀。
半空之中,沐浴在霞光里的金字塔雄伟孤绝,似是亿载不灭的神迹,又似是亘古不变的邪恶。锐利的塔尖更直指地面,似是睥睨塔底万物如粪土,又似是傲视脚下众生如草芥!
随着朝霞越来越浓烈,霞光在金字塔表面的紫色玻璃上翻滚起伏,形成了一层紫红色的流动光晕。
那光晕瑰丽如钻,吸引了无数圈养人的目光。但幻变间,它又格外得刺眼。就仿佛对众生的膜拜,它早已不屑一顾;对众人的赞美,它更不耐一听。
光晕中的紫红之色则如鲜血般流转升腾,包围了金字塔的每一寸,也让整座塔仿佛浸泡在了一锅沸腾的鲜血中——奇诡邪魅!
紫红深处,多少面容一一闪现:有茫然、有害怕、有不甘、有悲凉、有无奈、有决绝……但不管这些面容是悲是恨、是伤是痛,无不凝而复散,转瞬即逝。
唯独一抹虽死不悔的笑容,无论紫红如何侵蚀、如何撕扯、如何碾压,却始终不肯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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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下,333区的心碎棚舍中,尽管一夜未眠,尽管泪痕未干,但今天的三妹却格外美丽。
这是她有生以来的第一个雨圣节。所以即便悲戚已如金钟罩一般罩住了她,但一种青春的渴望还是乘着微风、顺着晨光,钻入了她的一个个毛孔。
垂下哭红的眼睑,她双手合十,仰天而祈。祈祷在另一个时空中,二姐会有渴望的自由;也祈祷在即将到来的会场中心,记忆中的那张面容将不再虚幻。
一旁,逐雪如雕塑般伫立。对丙寅333的说辞,她半个字都不信。相反,直觉告诉她,这个额外的雨圣节必定与二妹有关——与二妹的死有关。
愤恨之际,昨夜梦中的大火再次重燃逐雪眼前——似要烧光每一株满天星、驱逐每一丝妖艳的雪白。
332区的集结场上,所有的雪晶女都已集合完毕。
站在队列中,米歇尔非但没有任何欣喜,反而有一种莫名的不安。但听了丙寅332的详细介绍后,她的不安渐渐被期盼压了下去——无限的期盼!
她心想:若按导师所说,自己今天不仅能过节,而且还能和伊索团圆。因为伊索所在的402区,今天也可以过节。甚至,自己还可以和伊索一起去福利室参观,一起去探望孩子们。
由此可见,孩子们也确实是在金字塔里,而自己过往的猜测则统统都是错的。可为什么,心底最深处仍有一丝不安呢?
迷茫中,即便晨光已如此明媚,米歇尔却被金字塔投下的阴影,深深笼罩。
四圈层,阳光正盛。
403区的集结场上,队列一如往日地齐整,也一如往日地肃静。
不过,因为今天不需要按照棚舍来排队,所以在286的刻意安排下,586站在了队列的最前面,486站在了中间,而286自己则站在了队列的末尾。
此时,随着阳光越来越明媚,许多尘土人已开始着急。他们心想:过往雨圣节,尘土人都是天不亮就出发,今天太阳都老高了,怎么还不走呢?该不是要取消吧?
而看着丙寅403有如石化的身影,286等人更是从着急变成了焦急。只不过,他们却并不是为了过节而焦急。
虽然导师说,今天的雨圣节,即使没有配对的人也可以去福利室参观。但286等人却觉得,福利室太小,要换个宽敞点的地方才行;福利室也太憋屈,要换个更自由点的活法才够劲!
所以,对于导师的好意,286等人敬谢不敏。对于自由的活法,他们却无比期待!
队列中,最焦急的人则是松达。与舍友们不同,他是确确实实地在等着过节。
虽然昨夜也曾畅想过围墙之外的世界,但他知道,那些毕竟是未知的、虚幻的,唯有琳达和女儿才是自己唯一的确定、唯一的真实。幸运的是,琳达在302区。所以今天,自己不仅能见到琳达,更能合家团圆!
时间一分一分地流逝,等待也一秒比一秒难捱。
就在486等人都已有些急不可耐时,286率先冷静了下来。他用眼神告诉众人,稍安勿躁。而看到他的镇定目光,众人皱紧的眉渐渐松开了些,攥紧的拳也微微放松了些。毕竟大家都明白,有些事急不得。
同一时刻,401区,声势浩大!
在丙寅401的亲切护送下,三千尘土人正如蛇一般,向着围墙下的小门蠕动。
但这条蛇委实太长——蛇头的第一个人都已在福利室里开始泡泡浴了,蛇尾的最后一个人却还在集结场上啃红薯。
好在,无论蛇头还是蛇尾,无论疏通堵塞还是维持秩序,处处都有丙寅401无比勤劳、无比敬业的身影。但或许是敬业过了头,他竟然都忘了去测量一下蛇躯的长度。自然而然地,他也没有发现蛇躯竟短了一寸。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因为此时此刻,他正做着最激烈、最残酷的思想斗争:顶级维生液就只有一袋了,飘飘欲仙的快感也只剩最后一次了。为了不辜负人生,这最后一袋该用在什么时候呢?
几番天人交战之后,想到自己今天押送三千人实在太辛苦,丙寅401终于决定就用在今日,就当是庆祝401区再次空无一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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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过半,金字塔第十层,宽敞的会客室内,甲子正坐在阴暗的沙发一角。
在他的对面,是默然肃立的乙丑13。而在乙丑13的脚下,则是两个趴着的人。一个是八个月大的、刚刚会爬的小宝宝,另一个则是蜷缩成一团的纬经。
或许是因为地毯格外得柔软舒适,宝宝完全无视周围的一切,自顾自地在地毯上爬着。而随着她摇摇晃晃地爬行,她稚嫩的左肩上也露出了一个胎记——雪晶花一般的美丽胎记。
与宝宝的自在随意不同,纬经不仅全身颤抖,还止不住地呢喃疯语。而为了防止他见人就躲、见洞就钻,他的脖子上被拴了一根链条——正是那根曾锁住了驭风行的链条,也正是那根锁死了丙寅301的链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