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丙寅401的没事瞎琢磨不同,此时的甲子正忙得不亦乐乎。
一路匆忙而回,他虽没赶上海黛在围墙之巅的大显神威,却赶上了围墙之下的收拾烂摊子。
傍晚回到金字塔后,他本想立刻去第十三层,向海黛传达灵父的命令——顺便看看海黛的脸色有多难看。
但不曾想,刚上到第三层,他就碰见了神色匆匆的乙丑19,也就此得知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最后,当听说海黛管杀不管埋,雪晶女的尸体仍躺在围墙下,甲子便命令乙丑19去401区收尸,自己则带上乙丑21,火速赶往了301区的地下。
在参观了牢房中的尸堆,并讯问了所有的粪土人后,甲子终于搞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知道得越多,他却越震怒、越困惑、越意外。
一分震怒的是——301区,为什么又是301区?为什么这种不可饶恕的想法和举动,总是会出现在301区?还有丙寅301怎能死得如此凄惨,是她太没用,还是这些圈养人太凶残?
二分困惑的是——如此锋利的利爪究竟从何而来,难道那个雪晶女会变戏法吗?37年前驭风行挖地道已是离谱,这一次竟然更离谱,竟然让雪晶女爬上了围墙之巅?
七分意外的是——黑袍女的恶毒和残酷竟然都只是伪装,竟然被黑袍女骗了37年。
难道情感真的如此复杂?
这一刻,灵父的话语再次回荡在甲子的脑中:看看那对圈养人到死的时候,究竟是恨,还是爱?
迷茫中,带着对情感的无限困惑,甲子从傍晚一直忙碌到深夜,终于忙完了所有的准备工作——处决所有粪土人的准备工作。
但是按照惯例,如此大批量地处决,必须先征得智父的同意。于是,甲子便留下乙丑21监视粪土人,自己则返回金字塔内请示。
可就在他准备离去时,一个粪土人竟然未尽许可,从地下爬了上来。
见此情景,乙丑21毫不迟疑,立刻便准备动手诛杀。但甲子却看到,粪土人的眼睛里虽有无尽恐惧,却也有无限渴望。
这个粪土人如此不要命,究竟渴望什么呢?甲子阻止了乙丑21的行动。
粪土人也很识相!知道机不可失,他立刻张开了嘴:“我、我叫颂猜,是我向导师提供的消息,所以导师才能预先刺穿瞎子们的双耳。导师答应过我,只要我提供的消息有价值,她就会赐一个配对给我!”
说到最后的‘配对’时,颂猜眼中的渴望已彻底压倒了恐惧。
甲子心中却是赐死压倒了赐配对。因为这个粪土人提供的消息,非但没能帮到丙寅301,反而还阴差阳错地害了丙寅301。
正准备即刻处决这个粪土人,甲子却又忽然犹豫了。他心想:在如此血腥的一天之后,这个粪土人还念念不忘配对。如此顽强的欲望是否就是‘爱’呢?是否就是灵父所说的最单纯也最复杂的情感呢?
如果配对的欲望真能如此不死不休,如果爱真能让人如此丧心病狂,自己能否利用它们呢?
可是这种欲望、这样爱,真的可靠吗?会不会像黑袍女的‘恨’一样,也只是一种伪装、一种欺骗?
好吧,就再做一次实验好了!未来的漫长岁月里,就让这个颂猜来监视地下,看看还会不会再出纰漏?看看灵父所说的‘爱’,又是否真有那么神奇?
一念至此,甲子和颜悦色地道:“好,很好!颂猜,只要你能继续收集信息,配对绝不是问题。如果有需要,我会再见你的。现在,你可以下去了。”
带着难掩的狂喜,颂猜一边忙不迭地应承,一边听话地回到了地下。当身边再没有其他人,他更忍不住想要欢呼。只因他确信,这一把自己赌对了!
他心想:自己冒着生命危险上去,就是为了提醒紫衣人,不能因为丙寅301死了,自己的功劳就没人知道,自己的配对就无人指定。
而刚才与自己对话的紫衣人,显然比其他紫衣人等级更高,说话也更权威。所以这一次,自己的配对应该是没跑了。
狂喜中,当看到地上的二十六滩血迹,颂猜的喜悦却像是被火烫了一下——忍不住向后一缩。
但片刻后,颂猜又安慰自己:是纬经刺穿了十三个瞎子的耳朵,纬经才是刽子手。因此,即便告密再怎么可耻,自己的手上也没有一滴血。
再说,谁让那些人要做违反规则的事。如果他们不违规,自己也无密可告。所以,终归还是那些人走错了路。而自己只须遵守规则,就一定能拥有配对!
想到配对,颂猜终于再没有一丝愧疚,心中也再次充满了对幸福人生的无限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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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将至,金字塔第十三层的卧室内,青色的烟雾比以往更浓了。
卧室正中,一双半睁半闭的眼痴痴地看着青烟:散、拢、绕、回。
一口气连吸了四个圆锥体后,海黛已沉醉在了极致的快感中。可千百年了,这快感的巅峰却仍旧是一成不变的空虚。
空虚最深处,一丝久未有过的情绪隐隐泛起:是怜悯,还是同情?又或一点悔恨、一点点渴望?
望着手中的血色满天星,海黛更仿佛看见了雪晶女的笑容。那笑容是那样得淡,却又那样得浓。但无论浓淡,却怎么抹都抹不去,甚至还越抹越清晰,越抹越生动。
正当海黛为此烦闷不已时,她恍惚看见,青烟中现出了一个人——一个拥有青蓝色血管的人类。
是错觉吗?万分诧异中,海黛取出了鼻中的圆锥体。努力地集中神智、睁大眼睛,终于,她看清了那个人——改变了血管颜色的甲子。
虽然她很想知道,如此的改变是为了什么?但终究,她还是什么都没问,也终究还是恢复了一脸冰霜。
在她的对面,甲子的面容如常恭敬,心底却是几分得意:自己逼得如此近,海黛才发现自己的到来。如果自己刚才出手偷袭,只怕海黛将必死无疑。不过也用不着自己动手了,还是让褐族来收拾海黛吧。
窃喜之余,甲子正准备开口,却又忽然犹豫了。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这么多的事,自己到底该先说哪一件?
是先说自己为什么没去追查褐人、为什么私自去了深渊;还是先说自己在301区查明的情况,以及将要进行的处决;又或者,先说灵父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