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星光的夜晚,血腥的一幕却仍浮现在每个人的眼前。
303区,向来敢说敢做、大气豪迈的光芒在想:那个雪晶女究竟为了什么而血洒围墙之巅,围墙外又究竟有什么值得如此奋不顾身?自己是否也应该去围墙外看看?如果是,自己一定要带着耀眼、带着腹中的宝宝一起走!
332区,棚舍内,木床上,和衣而睡的米歇尔蜷缩一团,却依旧止不住地颤抖。
半梦半醒间,她仿佛看见,那些色彩鲜艳的布料竟是用鲜血浸染而成,而鲜血正是来自围墙之巅的雪晶女、来自自己的孩子。
‘啊’地一声中,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似是希望借此摆脱梦魇。但风的刺骨、夜的黑暗却瞬间将她裹挟,将她拖入了更深的恐惧——那个困扰她一生的恐惧。
金字塔里真的有孩子吗?二圈层里的孩子真的是孤儿吗?自己的孩子到底在哪里?
这一夜,米歇尔的眼中一片漆黑。
403区,松达所在的棚舍内,无人合眼。
没有点灯的桌上,286和486背靠着背,后脑贴着后脑,一同熬着无眠的长夜。
看着房顶腐朽的横梁,286恨恨地道:“486,你说我们和房顶的烂木头有区别吗,是不是一辈子就只能在这里发霉腐朽?如果是的话,我倒真愿意像那个雪晶女一样,死在围墙上。那样至少不用没日没夜地劳作、没玩没了地挨鞭子。”
“别瞎想了,286,再过几年,就可以去金字塔里养老了,到时也就不必再劳作了。”说话间,尽管486刻意提高了音量。但任谁都听得出,那声音里并无多少底气。
而作为回应,286不屑一哼:“哼!要是金字塔里真有那么好,雪晶女逃就逃呗,少养活一个人,智父何乐而不为呢?
要是围墙外真是无法生存的荒原,那就更不必杀雪晶女了。反正逃出去了也只能饿死,智父又何必多此一举?”
“干你智父的!286,你到底想说什么,你该不是真的想去翻墙吧?”
“486,瞧你的智父样!大不了是死,有那么害怕吗?”随着一丝精光突然闪现眼中,286话锋一转道:“先别管是不是真的要逃,就咱们区滑不溜手的围墙,想爬上去只怕纯属做梦!”
听到286没有翻墙的打算,486长出了口气。可还不等他把气出完,286却说出了更惊人的话语:“不过我倒是有个办法——或许不翻墙也能逃出去!”
486失声喊道:“你疯了吗,286!”
这一刻,狭小的棚舍内,486喊声虽大,舍友们却并无感觉;286的声音虽小,却震撼了每个人的心。
极度震惊所导致的刹那死寂中,上铺的586猛地坐了起来,头甚至撞到了屋顶。就好像他已做好了逃走的一切准备,就好像他等这一刻已等了一辈子。
躺在下铺的松达却向内翻了个身,似是要远离286的疯狂。与此同时,他捂住了耳朵,似是不愿再听见一个字。
而他的内心,更无数驳斥:那些都是疯话,我可不能瞎想。我还有琳达,还有女儿,我还要和她们母女在福利室团圆……可要是女儿长大了,也想去围墙的外面呢?
这一刻,本就睡不着的松达更没有睡意了。
与松达一样,在这个至黑至黯的夜晚,多少圈养人双目圆睁。
尽管身体仍龟缩于棚舍之内,尽管牙关仍会因为雪晶女的惨死而咯咯作响,但他们的心中已开始审视——审视那屹立了千百年的围墙;开始思考——为何要将我们禁锢于此;开始畅想——围墙之外究竟是什么样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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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1区,一片灰烬之中,夜晚不准走出棚舍的规定,显然是无法再执行了。
随着夜的寒意越来越深,草地上的尘土人们也越坐越冷,越冷越睡不着。
静坐在重重黑幕里,他们虽无一人开口,却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最外侧的围墙。想来若是目光能有一丝杀伤力,那堵墙定然早已千疮百孔。
偏僻处,独自一人而坐的平心无悲无喜。只因任何悲喜,都已无法再触动他黯淡的心:满天星已经死了,自己虽然还有一口气,但等到导师开始追查火源,自己也将必死无疑。
如果逃呢?反正必死,逃一把又如何。但怎么逃呢?
从通道走?通道的尽头没有门,走不出去。
翻墙走?即使勇敢如满天星也终究功亏一篑,终究敌不过智父的血手。所以即使自己能爬上去,也只不过是多添一具尸罢了。
更何况,自己也爬不上去,自己……等等,不对!
电光火石间,平心猛然想到了什么,却又一时无法抓住。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平心竭尽全力地在记忆中搜寻:满天星、哑巴、丙寅401……对了,是哑巴,是哑巴最后说的那句话——如果你制造了混乱后还能抽身,或许你可以和她一起逃走。
一起逃走?既然是一起,那该有几副利爪呢?
这一刻,平心黯淡的心中再次迸出了火花。习惯性的傻笑中,他的目光望向了围墙之下,望向了满天星曾刨坑的地方——那里是否还有没挖出来的东西呢?
尽管恨不能立刻去再除一遍草、再刨一次坑,但作为一个绅士,平心也就是想想而已。毕竟非礼勿动,毕竟冲动是魔鬼。
望着巡视中的丙寅401,平心更胸怀紫衣,祝福声声:导师,要是您今晚不打算追查舞会的创办者,那就证明您其实还蛮喜欢这类群众性运动的。所以,择日不如撞日,今晚我就再给您找点乐子,再给您准备一个惊喜——永生难忘的惊喜!
巡视在仓库的楼顶,丙寅401早已不奢求什么惊喜——能躲过锈蚀剂就行,能保住后脑勺就是万幸。
傍晚时,从特地来给雪晶女收尸的乙丑19口中,丙寅401知道首领已经回来了,也知道自己的末日就快到了。但其实,他心里也还有一点小希望、小侥幸!
他心想:应该没我什么事吧?虽然是有人从401区逃跑,但逃跑的人却是301的。所以,即便要算,也应该算在丙寅301的头上才对。更何况,丙寅301死都死了,再注入点锈蚀剂也没什么大碍吧?
但,首领会不会不讲道理呢,会不会硬让我来背锅呢?现在天都黑透了,首领却迟迟不来,是不是正在给我准备锈蚀剂呢?
越想越紧张,越想越惶恐,丙寅401只觉这个夜晚的每一秒,都是如此难捱。
巡视中,看到那堵不够光滑的最外侧围墙,丙寅401更忍不住自怨自艾:四圈层这么多个区,为什么偏偏要把我分配到401区?这里虽然清闲,但为什么偏偏有那堵该死的墙?干你智父的,我可真是倒了三千年的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