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内,纬经的眼里血色无边。他的手像是被烫着了一般——猛地扔掉了锥子。他的身体也再次蜷缩回了角落里——痴呆呢喃,哭笑难辨。
尸堆旁,希望的心里无边血色。她茫然地看着:十三个瞎子死了——支离破碎;要和自己一起走的哑巴死了——头颅尽碎;要等着自己回来的驭风行死了——胸膛尽碎。
望着这一切,她茫然低语:“你不是这么说的,你们都不是这么说的……”
血色最深处,念风痛苦喘息。喘息中,她断续呻吟:“那、那手臂就、就是钥匙,走,快走……”
希望无力地摇了摇头。她把念风的身体从尸堆中拖出来,并紧紧搂住了那张残破的脸。
还恨吗?或许依然恨吧!
除了恨呢?是钦佩,是不舍,还是感激?
可这么多人为自己而死,是一句感激就能报答的吗?无尽的悲伤中,泪水模糊了希望的双眼……
躺在希望的怀中,念风微微地侧头。终于,她看见了:
看见了驭风行37年前的豪迈,也看见了驭风行此刻的安详——这一生,你没有遗憾了吧!
看见了豆豆37年前的天真,也看见了豆豆此刻的笑容——这一世,你没离开过我,我也没离开过你!
是幸福吧!这一秒,女人笑了。只因生命终结时,能与一生所爱的两个男人相依相伴。
下一秒,在释然欣喜的至美笑容中,女人用尽最后一口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别、别让所有人都白死。走,带上纬经一起走,立刻……希望,你是唯一的希望!”
说完,女人含笑而逝。
希望非常明白那笑容——虽死不悔的笑容!
还能做什么吗?希望只能把女人的尸体摆正——摆在驭风行和豆豆的正中间。
还能说什么吗?希望无声地深深一躬——向着那三个终于团聚了的人!
下一秒,泪痕已干的希望再无任何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拖走了纬经。
拖过岔道,拖过主道。当拖到地道出口,面对高高的楼梯,希望再也没力气了,再也拖不动了。
而趁着她的手一松,纬经立刻钻到了一个角落里,再次蜷成了一团。痴呆疯语中,他不停地重复:“我是老鼠、我不是老鼠;我是老鼠、我不是老鼠……”
希望明白,自己已无能为力了。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都做了,却丝毫无法唤醒纬经的意志。
希望更明白,自己不能再等了。因为自己决不能让驭风行、让哑巴、让念风,让如此多人统统白死。
抓起丙寅301的右臂,她毫不犹豫地冲上了楼梯。当盖板打开的一刻,明媚的阳光立刻包裹了她。她知道——希望就在前方!
同一时刻,牢房中,念风的身上,一朵洁白的满天星随风而起……
>>>
阳光下的深渊,纯白依旧。
走出骊洞,再次踏上积雪中的木质道路,甲子的思绪却已截然不同——来时是为了褐族而惊恐,此时却是为了情欲而迷茫。
走着走着,甲子渐渐注意到,周围的紫衣人都在看自己,且眼神都分外得怪异。
难道自己脸上开花了?正当他倍感纳闷时,万紫丛中一点绿——一袭绿衣的深渊圣首领初止,迎面而来。
如果说一般紫衣人的面容堪称完美,那么初止的面容足可称得上绝世——美得惊心动魄!虽然与斯库特同为圣首领,但她是正职,斯库特则是副职。而两人也各司其职,共同管理着庞大的深渊,以及深渊中的所有紫衣人。
相遇在‘木’字路口的中心,初止向莫名其妙的甲子点了下头,脸上也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绝美笑容。
甲子却只觉得更加莫名其妙。大家究竟在笑什么呢?正当他想开口询问时,脑中却突然响起了灵父稚嫩的童音。
“第99甲子,我更新了你血管的颜色,让你更接近于人,让你可以去——做一次人,爱一个人!”
无比得震惊中,甲子下意识地望向了自己的手。他看见,自己的血管已不再是唯美的紫色,而是和圈养人一样的青蓝色。但对于如此的变化,他非但不觉得有任何激动,反而觉得十分丑陋、十分可笑。可笑之余,他也更加疑问无数:
401区的围墙里,究竟有什么?欲望与情感、秩序与非秩序,究竟哪一个才是进化的真谛?做一次人,爱一个人,灵父又到底在说些什么?
无数的疑问中,甲子在皑皑白雪中飞掠而去,向着第99塔疾速而回。
>>>
绚烂的花海中,希望自由地奔跑!
此时的她,身上浸染的是无数鲜血,手中握着的是一只残臂;鼻中闻到的是无尽芬芳,眼中镌刻的是未干泪痕!
当即将冲出花海时,她摘下一朵满天星,别在了自己的胸口。
到达高墙下的小门旁,她一边回想着紫衣人开门的动作,一边把丙寅301的残臂靠向了小门。
但,毫无任何反应。把手掌换个面,仍然毫无反应。
悲愤的心顿时抽紧——难道,难道这么多人都白死了?
愤怒中,希望抡起丙寅301的残臂,重重地砸向了小门。一下、两下、三下——门开了!
是命运,还是奇迹?无意分辨的希望无暇等待——风一般地冲过了小门。
进入通道,看了一眼通往内圈会场的方向,希望知道那是自己从未去过的地方,但她却毫无一丝渴望——唯有唾弃。义无反顾中,她决然跑向了雨圣节的反方向,跑向了四圈层的方向。
到达401区的门前,她举起丙寅301的手臂再次抡砸。没有任何意外,门再次弹开。
穿过门口,映入她眼帘的是成百上千个晒太阳的尘土人——个个身形懒散,个个神情写意。
哑巴说的那个人是哪一个?那个人能帮自己制造混乱吗?自己能找到驭风行留下的记号吗,能挖出利爪攀上围墙吗……无数的未知中,希望抛下所有的顾虑,鼓起无上的勇气——冲向了最外侧的围墙!
上千尘土人们也抛下了所有的怀疑——没错,是雪晶女,就是雪晶女!
尽管这个雪晶女一身血污,尽管这个雪晶女肤色黝黑,但好看,真好看!
可为什么会来一个雪晶女呢?难道智父要把401区变成会场,把今天变成雨圣节?若果真如此的话,就来一个雪晶女会不会少了一点,后面会不会还有大部队?
无数的憧憬中,尘土人们非常了两半:
一半发痴!他们本着多看一眼不亏、少看一眼难受的精神,一眼又一眼地看着奔跑中的希望——好看,真好看!
一半发傻!他们盯着洞开的小门,盼望着数以百计的,不对,是数以千计的雪晶女从通道中走出。他们甚至已开始盘算,自己喜欢什么类型的:柔美的、冷艳的、妩媚的……
当然,也有流氓如586者,想的是只要‘大’就行——大点,再大一点!
在这人人发春的时刻,平心难得地不痴不傻,就是有点小失望、小庆幸。
失望的是虽然看到了满天星,但满天星却是一个雪晶女,并非哑巴——也罢,算你哑巴还有点自知之明,没疙瘩充星星,冒充满天星。
庆幸的是此时此刻,丙寅401正在仓库的另一侧巡视,离走过来还有一会——一小会。
想到时间不多,阳光下的平心不慌不忙,傻傻一笑。但或许是觉得今天的阳光不够温暖,他决定为401区来一场热情的篝火舞会。
从怀中掏出珍藏的火种,他放在唇边深深地、不舍地吻了一下。然后——没有然后,他随手把火种扔在了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