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外,纬经的身体蜷缩在角落里,捧着锥子的双手更不停地颤抖。而站在纬经旁边的哑巴,眼中却绝无一丝害怕。
牢房内,血腥的一幕已走到了尾声。十三个瞎子头颅尽碎,全部死去。而他们的尸体堆叠在一起,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尸山。
被尸山压在下面的丙寅301,已然变成了一堆垃圾——身上再没有一寸皮肤,体内的血管尽数断裂,就连坚硬的骨骼也被咬碎了多处。
从她体内流出的维生液,更浸染了整个牢房的地面。而她被炭火焚烧过的骨骼,也统统失去了原本冰冷迷人的光泽,统统变成了丑陋的乌黑之色。
尸山的最下面,则是驭风行。他一动不动,似是早已死去多时。而在离他不远处的地面上,正是那只前臂——丙寅301被掰断的右前臂。
拾起那只前臂,念风的狂笑变成了戾嚎!
是的,正是这只手臂毁去了自己的容颜,毁去了驭风行的双腿,毁去了所有的梦想……但终于,凶器变成了玩具,任由自己摆布。
这一刻,心愿已遂的女人越笑越狂,如疯如魔!
此时,牢房内外,活着的且清醒的,只剩哑巴一人。可就在哑巴以为一切将就此结束时,炭火中的尸堆竟突然动了一下。
紧接着,瞎子们的尸体纷纷滑落。再紧接着,一个乌黑的人形骨骼僵硬摇摆——仿佛一条刚从冬眠中醒来的毒蛇。
毒蛇来回扭动,使自己被炭箱砸断的下半身彻底脱落。随即,仅剩上半身的骨骼仰起了头颅。
头颅上,两只眼珠虽早已破碎,但在淌着紫血的眼眶中,却有两束光芒断续闪烁,似是在搜寻着什么。
当搜寻到牢房门口的念风,搜寻到念风手中的残臂,骨骼摇摇晃晃地试图站起来。且仅仅是三五下的摇晃后,链条便已开始松脱。
见此情景,念风醒了!
眼看乌黑骨骼即将摆脱链条的束缚,她人随鞭动。先是奋力一鞭缠住了将要起身的骨骼,接着鞭到人到——用手抓起炙热的木炭,塞入了骨骼的眼眶中。同时,她口中更厉声嘶喊:“豆豆,拿上钥匙走,快!”
这时,似是不满自己的眼眶被人焚烧,乌黑骨骼用自己仅存的左手,准确无误地抓住念风的手臂,毫不费力地反向弯折。且一边折,一边得意地断续狞笑。
“软……弱的……人类……是杀不……死我……的。”
念风虽竭力反抗,手臂却一点一点地、无法逆转地被扭曲。当乌黑骨骼说完了最后一个‘的’字,念风的手臂也如枯枝一般被反向折断,她的口中更不禁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呼。
听着那惨呼,看着那惨象,豆豆的眼睛红了——流出的不是泪,是血!
下一秒,他纵身一跃扑向骨骼,用尽毕生之力去掰骨骼的左臂,而骨骼的左手也立刻抓住了他的头颅。
“不!”
伴着念风声嘶力竭的凄绝呼喊,乌黑骨骼仅剩的左臂被掰断了,而豆豆的头颅也在同一时刻坍塌了。
弥留之际,望着念风,望着这个自己陪伴了一生的女人,豆豆说出了对女人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
“我从没打算过要走,更从没打算过要离开你。我——”
声音戛然而止,豆豆终究还是没能说完最后的那几个字……
“不!”
念风再一次地悲绝呼嚎!
惊天动地的悲嚎穿透了甬道,穿透了围墙,穿透了天上人间!
悲嚎声中,被压在最下面、一息尚存的驭风行睁开了眼——多少悲绝、多少愤怒!
悲嚎声中,牢房外的纬经颤抖地抬起了头——多少恐惧、多少茫然。
悲嚎声中,等在地道出口的希望不愿再等——决然起身,发足狂奔,向着牢房全速冲去!
而没了双臂双腿的乌黑骨骼也同样不愿再等——摇摇晃晃地、神乎其技地立了起来。且即便它的骨头已有多处被咬断,即便它的两个眼眶已被念风焚毁,但它仍然试图向门外走去。
这骨骼究竟是什么?
面对如此邪恶、如此顽强的生命力,驭风行和念风虽无惧意,却有了深深的无力感。
绝望之中,两人对望一眼,瞬间明白了彼此的心意——无论如何都要困住这罪恶的骨骼。
于是乎,驭风行猛地坐起,一口咬住骨骼的喉咙,并将骨骼拖倒在地。骨骼虽拼命想要起身,无奈喉咙上挂在驭风行的身体,怎么也爬不起来。
也正是在这时,念风注意到,乌黑骨骼的后脑勺上有一个明显的孔洞。
刹那间,直觉的灵光在念风脑中猛然闪亮。她相信,这个孔洞不仅是最后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举目四望,寻找工具,念风看见了牢房外蜷缩成一团的老鼠,更看见了老鼠手中的锥子。
“过来,用锥子,快!”
老鼠缩得更紧了。且一边缩,一边向后挪,就好像他完全不明白什么叫做‘过来’。
见此一幕,念风的眼中是鄙视、更是愤怒。但转瞬,却又变成了不忍、变成了期望。终于,她无尽悲凉却也无限期望地喊道:“纬经,你不是老鼠,你是——人!”
像是被人泼了一桶冰水,纬经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他的眼中是破碎散落的尸体,是丑陋的乌黑骨骼,更是地狱般的血腥与恐怖。
他害怕地合上了眼。可一片黑暗之中,念风却把一束光递到了他的手中,并一遍遍地对他说:你不是老鼠,你是人;不是老鼠,是人……
幻象中,癫狂中,纬经终于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也终于摇摇晃晃地走向了牢笼,走向了黑色的骨骼。而他口中亦不停地重复着:“我不是老鼠,我是人;我不是老鼠,我是人……”
时间分秒而过,驭风行和乌黑骨骼却仿佛前世的冤孽,依旧不死不休地继续纠缠着。
驭风行竭尽全力地去咬、去啃。但除了自己的牙齿颗颗碎裂外,并没有任何其他的收获。
骨骼拼命摆脱、拼命起身,却怎么也摆不脱、起不来。但忽然,骨骼似是破罐子破摔,不但不再起身,反而重重地向下一砸,瞬间砸碎了驭风行的胸膛——血花四溅。
沐浴着血花,纬经终于走到了骨骼的身后。但在恐惧中、颤抖中,他手中的锥子却怎么也对不准那个孔洞,怎么也插不下去。
此时,骨骼已彻底摆脱了驭风行的纠缠,并再一次作势要起。而这一次,似乎也确实再没有人能阻止它。
“快!”
念风的呼喊焦急却无力。看到纬经仍在颤抖迟疑,她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压着骨骼。
但就在这时,随着骨骼猛地一耸,骨骼上的一根断裂肋条刺入了念风的心脏。
血,溢了出来。念风却依旧不舍不弃地呼喊:“快、快……”
只是,她的声音终究还是越来越低。而血也从她的心脏中汩汩而出,越流越快。血色也越来越浓!
如此的血色让纬经不由得想起了詹姆斯——想起了詹姆斯无舌嘴中的鲜血长流。
当血色淹没了所有的颜色,纬经握紧锥子,对准孔洞,疯狂地插了下去。
一厘米、一毫米,锥子艰难地插了进去。可乌黑骨骼非但没有就此终结,反而摆脱了所有的束缚——破茧而出。
但就在这时,一双手——一双希望的手,覆盖在了纬经的手上。
生死一瞬,四只手交汇在一起。
成败一刻,两个人的毕生之力凝聚在一起!
终于,锥子插了下去——深深地!
终于,丑陋的乌黑骨骼停止了最后一丝蠕动。
也终于,没有喜悦的胜利中,惨绝人寰的一幕走到了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