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无论颂猜愿意与否,纬经最终还是和颂猜住进了同一个棚舍。但其实,纬经心里想的是:你要是不和我住一个屋,万一我饿了,找谁要东西吃呢?
与纬经不同,五大三粗的詹姆斯自然是独占一间。推门而入,一股霉味扑鼻而来,但他丝毫不计较。因为比起401的脚臭味,这霉味只仿佛雪晶女身上的醉人幽香。
无尽的陶醉中,他高高跃起,把自己的身体抛向了最近的一张床。却只听,刺啦声不绝于耳——整张床四分五裂,他也重重地跌落在了灰尘与木屑之中。
“干你智父的!”
狠狠地骂了一句后,詹姆斯刚想翻身爬起,却看见丙寅301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棚舍门口。
一瞬间,詹姆斯的脑门上立刻汗水滴答,就仿佛刚才那一跃用力过度;他的身体更绷紧到了极致,恰似在欢迎皮鞭的光临。
“去集结场,快点。”说完,丙寅301既无斥责,也无皮鞭地走了。
詹姆斯一时反应不过来,傻傻地愣在了原地。直到耳中再次传来一声‘快点’,他才终于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也才终于心怀感激地跟上了导师的脚步。
奔跑中,他不忘勉励自己:以后一定要讲文明、懂礼貌;更一定要珍爱舌头、远离脏话。
集结场上,当詹姆斯最后一个到达后,丙寅301一言不发,带领幸运儿们穿过棚舍区,向着地下入口走去。
队伍无声而行。但当浩瀚花海乍现眼前的一瞬,幸运儿们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呼,更不禁痴痴地愣在了原地。
过去在四圈层,何曾见过如此景色?即使是雨圣节,也不过是细细的几个花束罢了。而此刻的眼前,繁华虽尚未盛开,但一丛丛的满天星却已绽放得多么美丽、多么生动——啊!
心旷神怡中,一百名幸运儿更不禁感慨:景色如画,食物翻倍,还有配对,来301区可真是来对了!
“快走!”
随着丙寅301的一声断喝,幸运儿们终于回过了神,也终于兴高采烈地走入了花海。曲曲折折地走了好一会后,他们来到了一块圆形的黑色木板前——希望曾踏足过的木板。
“明天,你们就从这里下去干活。到了地下后,一切听从黑袍女的安排。”说话间,丙寅301本已打算掀开盖板。但临到跟前,她却又改变了主意。她心想:就让这些人高兴一晚,明天再来感受地下的芬芳不迟。
幸运儿们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地下,地下是几个意思?黑袍女又是什么东东?是一脸智父样的变色紫衣人,还是别有风味的黑色雪晶女?
另外,原本芬芳怡人的花海,怎么突然有了股隐隐的臭味?难道是因为这黑色木板太久没洗?难道雪晶女们竟如此不讲卫生……
正当幸运儿们掩鼻皱眉、四处寻摸时,丙寅301宣布今日就此归去,明日一早开工。
此时,似是为了配合丙寅301的命令,晚霞不早不晚地照亮了花海。
一众幸运儿们也乐得一边欣赏花海落日,一边悠悠往回走,毕竟这一天实在太过刺激、太过梦幻。是该让精神好好放松一下,以便迎接更加美好的明天了。
回程的路上,因为导师并没有跟着,幸运儿们无不兴奋地聊了起来。但不管聊的是什么,聊来聊去,话题都最终绕回了雪晶女的身上。就好像八年的劳作已然结束,配对就在明天。
待幸运儿们离去后,金色的花海里,只剩丙寅301独自漫步。
每一次抬腿,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晃动越来越剧烈;每一次落脚,她都能察觉到脚底的痛楚越来越强烈。为此,她心中发酵了37年的愤恨也越来越扭曲:
笼中爬、黑袍女,若不是因为你们,我怎会被智父责罚,我的腿又怎会痛了37年。所以,别说才过了37年,即使再过37年,我也要让你们生不如死地活着,让你们活一天,就受一天罪;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晚霞即将散去时,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地下走了上来。看到丙寅301就在前方不远处,黑影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来到近处,黑影与丙寅301对望一眼。两人的目光一个恶毒,一个阴险,就仿佛她们是一对孪生姐妹花。而随着夜幕降临,一黑一紫的两人也甘之若饴地走入了黑暗深处。
盖板之下,凭借超强的听力,哑巴确定黑袍女和丙寅301已然走远。想到机会难得、时间宝贵,他立刻扬起脚尖,将一颗小石子踢下了楼梯。
静寂中,石子滚落的嗒嗒声清脆悠远。甬道内,希望就像是听到了发令枪响,飞一般地冲向了渴望已久的偏僻岔道。
下行,不断地下行,越来越快地下行!当希望感觉自己已有些刹不住脚时,孤绝的牢房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豪迈的老者也再次从黑暗中现身。
虽然算不上是久别重逢,但瞬息间的一个照面,两人却都有了恍若隔世的感慨。
牢房内,驭风行感慨的是女孩脸上的巨大疤痕。他很清楚,那疤痕是何等得痛彻心扉,更清楚那疤痕势必越久越痛。
但当看到疤痕下的无畏容颜,他又觉得,或许那道疤正是刺穿黑暗的利箭,而女孩也正是那个自己一直在等的人——那个注定将为所有人带来希望的人!
牢房外,希望感慨的则是37年前的爱恨。
虽然她已知道了一切的缘由,但她并不知道在那个故事里,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对的是谁、错的又是谁?
但相比对错,此时此刻,她更想知道的是逃出去的方法。因为只有逃出去,37年前的悲惨才不会重演;只有走到围墙之外,才能找到真正的自由!
而一想到自己即将触碰到那渴望已久的自由,希望的声音不禁微微有些发颤:“前辈,您告诉过豆豆,当一个勇敢、坚强且善良的孩子来到这地下时,您会说出逃走的方法,对吗?”
“我是说过,但我说的并不是善良的孩子,而是善良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