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401区风和日丽。
但平心的心情却仿佛被阳光遗忘的角落——阴郁如秋。
这段日子,他很是苦恼。因为与导师的友好交流不仅没有任何进展,反而引起了导师的误会。
前天下午,导师离开屋顶,去仓库内清点物资。想到清点工作是如此耗时费神,平心便用自己特有的方式为导师加油助威——发呆。
于是乎,在众目睽睽之下,他高速跑过半个401区,跑到最外侧的围墙之下,跑到向往已久的草地之上——慵懒妖娆地就地卧倒,笑容迷幻地发起了呆!
见此情景,正在闲聊的尘土人们或纷纷感叹此人已疯,或纷纷摇头叹息不已。有好事者更捶胸顿足,恨不能送个配对给平心。
平心是个很害羞的人。面对众人的关切目光,他虽感动不已,却变平躺为侧躺——用身体挡住了众人的关怀。
躺好后,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根短而锋利的木棍,在自己的背后刨起了坑——幅度不大却分外用力。
面对蓝蓝的天,他得意地刨——一生能有几回刨!
面对白白的云,他得意地笑——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紫衣始终不肯回楼顶!
正得意地屁颠屁颠时,忽然,眼睛余光中,平心惊觉楼顶虽没紫衣,一片紫色的云彩却从仓库大门中疾速飘出。下一秒,紫云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抹去了天的蓝、草的绿,也抹去了所有的色彩。
到达围墙下,紫云散去,现出了丙寅401愤怒的眼神。但当看到脚下一动不动的尘土人,看到尘土人右手边秃头的草皮,丙寅401的愤怒却渐渐变成了惊奇。
只因丙寅401看见,尘土人正两眼无神地望着天空——像是压根没看见自己的到来;脸上痴痴呆呆地笑着——仿佛正做着最香最甜的白日梦。更特别的是,尘土人嘴里还嚼着大把的草根——也不知是饿昏了,还是饿疯了?
草根好吃吗?丙寅401纳闷不已。不过管理401区这么多年,对于这些想配对想疯了的尘土人,他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如果你再到这里来吃草,我保证会换个地方让你去吃屎。”说完,丙寅401的皮鞭重重落下。
‘啪!’一声脆响中,四周的尘土人看见,原本躺着吃草的平心拔地而起,微笑着向导师鞠了个躬后,发足狂奔而去——继续跑圈。
脑子有病吧?
在导师和全区尘土人的共同祝福中,平心病得越来越重,笑得也越来越傻。但暗地里,他却很庆幸——一早做好的预案挽救了自己。
当第一眼看见导师冲过来时,他便迅速地把短棍扔进坑里,并顺手把挖出的土推回坑中——既掩埋了木棍,又平复了坑洞。
可坑洞容易复原,草却无法再长回去。于是,平心取出怀中早已备好的草根,一边咀嚼,一边配以痴痴呆呆的神态——成功地营造出了拔草裹腹、此人有病的美好形象。
但或许是因为那形象太过生动,所有人都决定以后要离平心远点。因为大家都害怕,食草病会传染。
对此,平心吐沫沫致歉,傻笑致谢。可他心底却精明地打着算盘,这一次究竟是失的多,还是得的多?
虽然挨了一鞭子,虽然以后无法再轻易地接近最外侧围墙。但至少,自己已成功营造成了傻子的形象。以后再做什么更出格的事,导师也不会怀疑自己的真实意图。
另外,经过此次的试探,可以确定、笃定以及肯定:不准接近最外侧围墙的这条规则,绝对不是随便说说。
但导师究竟为什么要把那堵墙盯得如此紧呢,难道那里藏着什么秘密?那片草地又为什么如此茂盛,且闪着时有时无的蓝光呢,难道那里埋着什么宝贝?
秘密正是这样一种东西——你越不想让别人知道,别人就越想知道。
所以,随着好奇心愈来愈强烈,平心做出了最勇敢的决定——决不再靠近那片草地半步。只因他知道,有的时候,后退是前进的最好方法。
而他更知道,身处无所事事的401区,自己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所以,尊敬的导师,咱俩就耗下去吧——看谁能耗得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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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区,阴暗的地下一层。希望背着沉重的堆料,在甬道中艰难前行。
看着身侧的岔道,她很想拐进去看一看驭风行。但一想到前两天,自己刚走进去没两步,背上就挨了黑袍女重重一鞭;一想到黑袍**狠的面容、神出鬼没的身影,她便放弃了无谓的尝试,继续负重前行。
吃力地将堆料码放好后,整整一天的繁重工作终于结束。而希望也终于可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地下二层,回到恶臭熏天的烘烤室。
按照哑巴所教的方法,她利用炭箱中炭火的余温,有条不紊地烘焙老鼠干。当油脂一滴滴地析出,她有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因为她很清楚,老鼠干不仅美味,更能让自己活下去。而活下去是一切的前提!
但想到老鼠是如此稀少,希望便决定只吃一条前腿就好了。可稍一用力,她的手却将老鼠撕成了两半。
诧异中,望着被自己轻易扯断的老鼠干,望着自己眼前的些许模糊,希望忽然明白了许多许多:
为什么扎花束这么简单的工作,却要调用雪晶女来做?因为粪土人做不了。
仅仅数周的地下劳作,自己的力气虽迅速增长,手指却越来越不灵活——即使想简单弯曲一下都很费劲。而那些在地下干了三五年的粪土人,恐怕十指早已僵硬如石条,自然再无法完成扎花束这种只须灵巧,无须力气的工作。
为什么花海中会有散发着臭味的黑色线条?因为粪土人看不见。
长时间在污秽中劳作,粪土人的眼睛因粪气的熏蚀,早已渐渐模糊、渐渐失明。偶尔去地面上劳作时,只能依赖黑色线条的臭味,才能找到爬回地下的路。
又为什么在烘烤室中,许多粪土人倒下了就再也爬不起来?因为在这有如炼狱般的地下,在这永无止尽的苦役中,死亡是无可避免的、唯一的结局!
自己也会死在这里吗?
咀嚼着已有些变冷的老鼠干,希望虽无惧意,却忍不住想起了曾经的生活:那时虽偶尔饿肚子,但却是自己不想吃;那时的研磨工作虽然也很累,但与现在相比,基本上就属于休息;那时天天与三妹拌嘴,却是快乐如天堂!
可现在呢,唯有饥饿、唯有苦役、唯有日复一日的摧残、唯有步步逼近的死亡……但是否也唯有这些,才是开启自由之门的钥匙呢?
一想到自由,希望不禁最大声地告诉自己:无论还要面对多少磨难,无论还要承受多少折磨,自己都一定要活下去!
抚摸着脸上的巨大疤痕,希望更鼓励自己:这疤痕不但不能让自己沉沦,反而会让自己奋起;这疤痕不但不能摧毁自己,反而将指引自己找到真正的希望——自由的希望!
而在如此这般的自我激励下,希望的心志也越来越坚定。就仿佛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不断地打磨只能让它的锈迹愈来愈少、刃口愈来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