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老翁越想越灰暗时,沉睡的大地似是不愿被黑暗笼罩,猛然惊醒了过来!
顷刻间,地面如海浪般起伏,院墙如浪花般破碎,一切几如末日。
一波接一波的晃动中,兰平海的伤口也一次又一次地被拉扯、被撕裂。当痛楚超越了极限,他终于惨呼一声,昏死了过去。幸运的是,一旁的习武拼命扶住了他,让他没有被倒塌的礼台所掩埋。
台下,人们四散狂奔,夺命而逃。一片惊恐中,大家再顾不上什么安静与秩序,也再无人理会兰平海的命令。
前排座位处,映尘和那威一眼对望,心意已通。两人都明白,如果还想活命,此刻正是唯一的机会。趁着地震带来的混乱,趁着所有黑衣人都忙着保护兰平海,两人机警地混入逃命的人群,转瞬消失在了万千背影中……
地震渐渐平歇的时候,习武终于安顿好了昏迷中的储君,也终于想起了自己肩负的重任——抓人。
可放眼望去,一片疮痍之中,哪里还有映尘和那威的影子?
想到若让这两人逃脱,储君醒来后必定雷霆震怒,习武立刻向黑衣人下令:“封锁全岛的海岸线,决不能让映尘和那威跑掉!”
齐声一诺中,黑衣人匆忙离去。当船坊废墟内再没有任何人影,一片断壁颓垣之中,缓缓爬起了一个人——不死老翁。
过往,老翁总是哪人多往哪跑。但这一次,他却避开所有人,乖乖留在了原地。倒不是他高风亮节——把生的机会留给了人民群众;而是他猴精——留下最安全。
他心想,以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刚才那种情况下若跟着人群乱跑,会不会被地震震死倒不一定,在混乱中被人踩死却是很肯定。
此刻,独自一人的老翁无处可去,也无处想去。望着台上台下的血迹斑斑,望着遍及全岛的烟尘四起,他不禁想到了一个词——祸不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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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的金岛,本欲生死相搏的两个女人,因地震而立足不稳。她们针锋相对的杀意,也因身体的东倒西歪而消弭于无形。
生于海岛、长于海岛,两人对地震并不陌生。可如此强烈的地震,对两人来说却都是头一遭。
当地震渐渐平息,惊魂未定的两人相互戒备地站了起来。但随着更多的惨叫声、哀嚎声不断传来,两人不得不暂停了生死对峙。
冲上露台,望向山下,两人也立刻看见了末日之景!
见只见,无数屋舍坍塌损毁——再没有一缕团圆的炊烟;无数哭喊与呼救此起彼伏——再没有一丝年终之夜的喜庆。
更可怕的是,一百五十名红巾者利用地震之机,轻而易举地突破了外围的黑衣人守卫,一举攻入了岛屿腹地。
不断地进攻中,红巾者们见人就杀、遇人就射。受伤者无论是手脚,还是胸腹,甚至哪怕只是被毒箭擦破点皮,都无不翻滚哀嚎、黑血四溢而亡。
渐渐地,中箭者的哀嚎声、废墟下的呼救声、孩子的啼哭声、红巾者的狞笑声……无数声音不断混杂在一起,让岛屿每一个角落都奏响了死亡的乐章。
但听到这乐章,本该得意的丛枭却怒了。他不停地向四周的红巾者咆哮:“只准杀黑衣人!只准杀黑衣人!”
尽管丛枭吼得是如此大声,但已杀红了眼的红巾者们却置若罔闻。
或许,对于来自王冠岛的他们来说,被七岛侵略了这么多年,如今第一次有机会攻入七岛,自然是为亲朋好友报仇要紧,自然是见一个杀一个痛快,哪还有工夫去分辨什么黑衣人与百姓。
而在他们的狞笑追杀中,黑衣人一触即溃,百姓们亡命而逃。但意外地,谢庸却看到了没有逃跑的一家三口。
一片废墟中,阿茹娜的腿被一根木梁死死压住,丘兹拼命地撬起木梁,蛹蛹则在一旁啼哭不止。
终于,当脸已涨红、手已磨破,丘兹把木梁斜斜地撬起了一条缝,阿茹娜也得以抽出了腿。
这时,在一旁看了许久的谢庸,已不打算继续当看客。回想起哥哥的惨死,他的脸上再无半点犹豫,手中的石刃也立刻狰狞而出!
剧毒石刃向着母子二人纵劈而下。强烈的破空声直刺耳膜——丘兹虽来得及听声回望,欲救却已不及。
可就在丘兹已然绝望的一瞬,‘噗’地一声,一根乌黑长棍不但挡住了剧毒石刃,更把石刃砸出了一道豁口——来的正是亚伦。
一直且战且退的亚伦本来不想管闲事。他只想尽快找到基兰素洁,只想带着基兰素洁逃走。但当看到谢庸竟无耻地偷袭一对受伤母子,他终于再也无法坐视不管——横出一棍,挺身而出!
对面,谢庸不仅被这一棍震的手臂酸麻,脚下更是连退了三步才稳住身形。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强敌,他又惊又惧。但随着一丝狞笑闪过嘴角,他不仅不打算退缩,反而杀心更盛、杀意更浓——俨然一头嗜杀的凶狼。
亚伦,怕了——怕杀狼的时候,没时间照顾丘兹一家。所以,伴着口中大喊一声‘走’,他站到了一家三口的身前,截住了凶狼的去路。
听到亚伦的喊声,来不及道谢的丘兹一手抱起儿子,一手扶住大腿受伤的妻子,吃力地向山上撤退。与此同时,亚伦的乌黑长棍再次挥出,挡住了疯狂进攻的剧毒石刃。
‘噗噗噗噗噗!’在一连串刃棍相撞的闷响中,谢庸手里的石刃不断崩裂,身体也只能不住地后退。而亚伦则凭借强横的力量、坚韧的长棍,不断施压,不断进逼。
眼看石刃将碎,眼看谢庸再无法抵挡下一次的重击,一支毒箭却无声而至,一举射穿了亚伦的右臂。
顷刻间,长棍无力而垂。亚伦更惨呼倒地,痛苦翻滚。片刻后,黑血丝丝溢出,曾经无比勇猛的教官也立刻毒发而亡。
看着那一地黑血,险些命丧长棍的谢庸大呼侥幸。向着毒箭射来的方向望去,他一眼便看见了正全力击杀黑衣人的丛枭。
感激一眼后,谢庸扔掉手中已是残破的石刃,转而拾起了亚伦的乌黑长棍。接着,他又就近找了把黑衣人的石刃装在棍首——虽无毒,却也锋利。
换好武器后,谢庸继续向山上进攻。当发现扶妻携子的丘兹并未走远,他的嘴角再次狰狞!
狞笑中,他紧追两步,全力斜劈,一股死亡的寒意瞬间阻断了生的气息。
见只见,石刃从阿茹娜的左肩而入,右肋而出,并顺带砍断了搀扶在她腰间的丘兹的左臂。
下一秒,鲜血不仅从丘兹的断臂中倾泻而下,更从阿茹娜的残躯中狂涌而出。但最惨绝人寰的是,被抱在夫妇中间的小小生命,已在那一劈之下变成了喷涌的血泉——来不及一声啼哭。
这一刻,血雨淋漓,天地悲绝!
面对妻子的残躯、儿子的碎体,丘兹再没有任何反应——哪怕敌人就在一旁,也再没有任何疼痛——哪怕自己的断臂正淌着血。
而谢庸也愣住了——没料到自己的这一劈竟能如此完美,更没料到那么矮的小人竟能喷出那么高的血泉。愣过之后,没来由的,他放弃了给丘兹再补一刀的念头,转而追向了远处的黑衣人。
谢庸走后,血雨仍在喷涌。当血红之色遮蔽了世间一切色彩,丘兹终于喊出了一声为人夫、为人父的悲绝嘶吼,也终于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