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昨夜的雾气已然散去。清晨的微光下,一草一叶无不晶莹剔透。
一前一后地穿行在林间,不时有露珠从树叶上汇聚滴落——溅落了映尘的衣衫,也打湿了那威的裤脚。
分外地湿冷中,一个个方格内却有着特别的暖意——或是五颜六色的花束,或是美丽别致的贝壳。
只不过,随着两人不断地蜿蜒前行,方格越来越少,林木却越来越密。当第一缕阳光洒落林间时,一小片空地终于出现在了前方,而映尘也终于停下了脚步。
“君主本打算将映刺葬在堡垒内,但映刺却在临终前对君主说,她从小在鬼林中长大,只希望死后也能回归鬼林的怀抱。所以最终,她回到了这里。”
似是根本没听见映尘的话,那威捧着来时路上采的一束满天星,恍恍惚惚地、自顾自地走向了前方的空地,走向了属于映刺的方格。
此时,阳光不偏不倚,正暖暖地投射在方格内。方格上部,一株蓝紫色的珊瑚深深嵌入,美丽而安详。
那威像是有些累了,在方格边坐了下来。整理好手中的满天星后,他仔细地摆放在了方格内。
阳光的映衬下,满天星纯白的花朵朴素却至美!看着那动人的纷纷点点,那威不禁想起了映刺如满天星一般的微笑——那样纯粹,那样勇敢!
不知多久后,当那微笑渐渐沉于心底,回忆中的老人不禁对着蓝紫色的珊瑚,低声诉说。
“想曾经多少年少空谈,此刻行将老朽却一事无成。映刺,唯有你早已完成了一生所愿。此刻长眠于这温暖之地,你定然是再无遗憾了吧……”
那威的身后,映尘却是意味难明地一声长叹:“映刺去世后,兰德岛终于可以恋爱自由、婚孕自由。但也正是从那时起,岛上有人生、无人养的孤儿多了许多。
而赋税降至三成,人们便用多余的物品相互交换。谁曾想,越来越多的交换非但没有让人们变得更富裕,反而造就出了三个不劳而获的富豪领主。
这三个领主:一个拥有最多的粮食储备——比君主还多;一个拥有全岛三分之一的耕地;最后一个则拥有全岛最好的造船作坊,最大的远洋船队。
所以,映刺完成了一生所愿是真,再无遗憾却未必。若她能预知会有今日的状况,不知她是否会后悔曾经用绝食、用生命换来的改变?”
映尘说完,再次一声叹息。
那威却无限肯定地道:“至少,映刺做到了!至少,现在的人们有了选择的自由!”
选择的自由?不置可否中,映尘转身离去。
再次漫步林间,随着阳光更盛,鬼林内的阴暗虽尚未完全驱散,暖意却已浓了许多。相应地,并肩而行的两人也终于有了一丝笑声。
谈笑间,那威分外不解地道:“映尘,如你所说,当年你投靠君主,只是为了完成游历四海之愿。可心愿已成后,你为何会甘心被君主驱使,去做什么圣学士呢?以你的聪慧,该不会看不出君主是什么人吧?”
映尘丝毫不在意那威话里话外的嘲讽,相反,他目光炯炯地道:“我之所以留在君主身边,是因为我需要君主为我造一艘船,更因为我想去一个地方——一座很特别的岛。”
能有多特别呢?看着映尘心驰神往的神色,那威已然被勾起了兴趣。
而映尘也并不打算卖关子——一边缓缓而行,一边娓娓道来。
“我游历诸岛时,曾听过一个传说。传说中,人类在没有被机器奴役之前,寿命普遍为两百岁,最少的也有一百五六十岁。
可现在,人类能活到四十岁,就已算高寿。而在如此短的寿命之下,人类自然再无法进步。
老友,你不妨想象一下,若你的寿命可以恢复到两百岁,你可以多走多少路,多做多少事。甚至你最渴望的终结机器,或许也将不再是空谈。”
那威毫无激动,随口应道:“传说只是传说,即便我们的祖先真能如此长寿,那也是三千年前的事了。映尘,莫非你真以为,我们的寿命还能恢复吗?”
“老友,给我讲这个传说的人,还给我讲了一段他的奇遇。他说,他为了寻找火山而出海。不曾想,刚找到一座火山岛,就遇到了火山喷发。
炽热的岩浆焚毁了他的船只,他也只得跳入海中逃生。谁知数日的随波逐流后,他竟飘到了一个无花无草、无鸟无虫的小岛。
岛上只有一棵无比巨大的树。树干足有十数人合抱之阔,树荫更遮蔽了整座小岛。但最特别的是,每一片树叶都绯红如血,是为红叶之树!”
一瞬间,那威面色剧变!
即便昨夜突然得知还有另一本褐皮书存在,他也不曾如此震惊;即便早已阅尽世事,他也抑制不住地双目惊芒:难道红叶之树是真的?难道树下真的有神迹?难道图画书中所记载的岛屿,全部都存在……
看着故人飞速变幻的神色,映尘已心中有数。因此,他也刻意提高了音量,刻意字字清晰。
“岛上之人终年隐于树下,有几十岁的,也有一百几十岁的。这些人皆为远古隐士的后裔,故小岛名为——隐士岛!”
正午,沐浴在阳光中的兰德岛秀美壮丽。
岛屿幅员辽阔,面积大致相当于七岛与王冠岛的总和。
岛屿正中是宏伟的太阳神庙,庙中有精美的太阳神像。神像虽为木雕,却金光闪烁,通体圆润,有如旭日。边缘更有镂空而刻的纹路环绕一周。恰如百鸟之翔,生生不息。
岛屿北面是肥沃的土地和密集的屋舍。岛上大部分人也都耕作于此、生活于此。
岛屿南面是大大小小的制船作坊。另外还有一个巨大的训练场——大到可以供五千人同时训练。南面临海的部分则是一个天然良港,岛上的船只也大都在此港出入。
岛屿东面鱼龙混杂。从里向外,最靠近神庙的是物品交换市场,市场之外便是鬼林,鬼林再往外是临海滩涂。而鬼林与滩涂的交界处,则密布着无家可归者的破败棚舍。
岛屿西面是一块突兀的高地。高地上有大量闲置的耕地,更有一个土石搭建的大型堡垒。